雖然剛入秋不久，但是早上五點半的天還是挺黑的，而且身上的汗驟冷下去，是一種令人難受的痛感。

正式上學第一天，六點半到校，但心累的家距離山中實在太遠了，就算五點半起床，也必須在15分鐘內完成洗漱吃飯。所以當她背著像座山一樣重的書包坐上車時，頭還沉沉的痛，眼睛干澀浮腫，沒法清醒一點。

她的好父親昨天晚上酒又喝大了，一早上媽媽去叫，他還紅著臉舌頭胖胖的說再來一杯。母親也確實忙的沒時間生氣，拿了車鑰匙就敢往駕駛座上坐。其實母親有駕照，只不過幾乎從未碰過真正的方向盤，所以只好開的慢而又慢，生怕出什么事。

客觀來講，母親的車技是真差到家了，加之處處堵車，心累坐進教室10分鐘后還沒從暈車的難受中緩過來，看著孫老師進入教室的身影都有點兒重影了。每天第一節課前還有兩個早讀課，因為現在是第一天上學，于是早讀課九就又就給孫老師講話了，心累弱弱地趴在課桌上，歪著頭靜靜聽著。

“首先我必須要說，全中國有這么多初中生，卻唯獨我們60個人湊到一起，組成咱們13班這個大家庭，是一段值得珍惜的緣分，可能大家許多年后再想起初中，就會說，當時的日子真是不錯……”

“再來說一下咱們山城中學，咱們山中，關起門來說，確實是全山城無論是師資力量還是教育經驗，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而且超過了第二不止一點點……”

“但是吧，咱也必須承認，山中的設施也確實差點兒事兒，就你看看這墻圍子，沒準兒比我的年紀都大……”

確實是啊，斑駁的墻面，一整塊的磚地，這桌椅，簡直是慘不忍睹嘛！雖然跟市中心那邊的建設沒法比，但是他們小學的教育水平跟人家山中確實不是一個檔次，以至于山中私下招生，也只是要走了山小的五個人……

“再來說一說咱們的戰略戰術，我的大原則就是一個，你們犯什么錯兒，在我這兒都不是事兒，畢竟你們一伙孩子，能捅出多大簍子……”

心累不禁暗想，如果小學畢業那一出是和孫老師，他會不會也說一句這都不是事兒？

“但是，我有一條紅線是你們絕對不能給越過去的，就是在這個班里，誰也不能和老師過不去，這是對師長一個最起碼的尊重，就算在老師那兒，你比竇娥還冤，你也得先給我忍著，哪怕你之后來找我說呢……”

心累心里想著，憑什么呀，老師做錯事還不讓人說兩句了？但又感覺孫老師仿佛并不是這個意思，頓時覺得這個老師其實挺恐怖的，如果小學畢業時是他的話，可能心累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下課鈴不經意間響起了，心累仍覺得聽孫老師說話還沒聽夠，他真的非常有人格魅力，說話還有一股讓她親切的京腔兒。但心累還是覺得他肉嘟嘟的臉上那兩只微微陷進去的小眼睛中，透著令人生畏的狡猾的寒光。

和和諧諧地透著三個字：別惹我。

下課時間很難熬，因為她現在還沒有一個朋友，根本就沒辦法說一句話，于是只好呆呆地坐著，腦子里無意識回蕩著孫老師說的最后一句話：歡迎大家來到這里，好好度過你們的初中。

這句話，會悄然潛入她接下來的三年。

教室里一片略帶收斂的喧鬧聲都與她無關，心累只覺渾身不自在，全身都僵僵的，臉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么擺，心里只盼著老師快點上課。無聊盯著地面上的一線陽光，看著由于人進進出出而被遮擋一會兒又重新亮起。

那一片光影又稀疏遮攔，一個人影久久立在那里，心累這才反應過來，班里已經靜了下來，抬頭向門口看去，一個男老師雙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面無表情注視著他們，孫老師陪在一邊，笑嘻嘻地低聲說話，新老師卻不茍言笑，生硬點著頭。

等到班內徹底安靜了下來，新老師背著手闊步走上了講臺，他邊走孫老師邊介紹道：“孩兒們，這是咱們政治秦老師，可能是全山城最權威的一位人民教師，咱可得跟著人家好好學，得嘞，秦老師您上課，我先走了。”

全山城最權威？這么大膽的嗎？再看這位秦老師，古銅色的皮膚，黑油亮黑油亮的，藍背心黑褲子作為標配穿搭，頭發不多不少剛好遮蓋住頭頂一小片，兩只小眼睛分得有些開，方方的臉，皺著眉頭沒有一絲笑意。

和孫老師完全是兩個極端。人家可是天天笑得都看不到眼睛了，而這位，是不是權威不知道，反正這范兒是夠足了：一身正氣，一絲不茍。

剩下的還是第一堂課例行的講話，秦老師的聲音干脆無比，連自我介紹都跳過了，簡短說道：“大家認為我們政治課是一門什么樣的課？我們課本上寫的是道德與法治，課表上寫的是政治，而我個人呢，還是喜歡把它稱作思想政治課，什么是思想政治呢？就是對大家心靈深處真正的教育，而不是拿起書來背知識點，考試得多少分……”

是啊，上初中前，趙心累最不了解的一門課就是這所謂政治，課本長的和小學思品課本一樣，而在小學，這門課地位甚至低于美術體育，三年級后干脆直接從課表上取締了。而她喜歡看那本書的原因，也是因為上面的圖畫很好看。

“其實我們政治考試，往往是最容易得高分的，不需要去過多的背，不需要老師來告訴，如果你的初中政治學不好，那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你的三觀不正！大家其實在小學就養成了一個壞毛病，那就是只愿意聽老師講，老師講什么就聽什么，完全沒有主動思考能力。我經常說的一句話，老師往你嘴里扔什么你都接著，要是老師給你扔泡狗屎，你就去吃狗屎嗎？”

底下一片低沉的哄笑聲和竊竊私語，心累也是壓抑不住地笑了出來，秦老師的課堂感覺比較舒服，有條不紊中透著一點松弛。

“請大家在接下來的三年生活中長腦子長心，做到成長，學會思考，好了就這樣，大家自己看書吧。”

心累低頭看了一眼表，上課才不到十分鐘。

天啊，秦老師和孫老師，真是她初中一來的第一節大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