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大樓比我想象的還要宏偉。站在入口處，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后的金箍棒，確保它還在。楊嬋給我的藥丸已經服下，額頭上的金箍印記暫時不會發作。
“孫老師！這邊！“朱編輯在安檢口沖我揮手，他今天穿了身不合體的西裝，領帶打得歪歪扭扭。
通過安檢后，一個戴著耳機的年輕女導播領我們去了化妝間。“《對話》節目七點半開始錄制，“她語速飛快地說，“主持人會先介紹您，然后有幾個簡單的問題。主要是討論《西游記》的文化影響，不會太學術，放輕松就好。“
化妝師在我臉上涂涂抹抹，我閉著眼睛，回想著昨晚和楊嬋他們的最后討論。我們要在節目中傳遞真相，但不能太直白，以免激怒天庭。走鋼絲般的平衡。
“孫老師，您額頭上的這個...“化妝師突然停下，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金箍印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胎記，從小就有的。“
“挺特別的形狀。“她沒多問，用遮瑕膏仔細蓋住了它。
七點二十分，我被帶到錄制現場。演播廳比我想象的小，觀眾席坐了約五十人。舞臺中央是半圓形的訪談區，三張沙發圍著一張茶幾。主持人已經就位，是個四十出頭的氣質女性，看到我后微笑著點頭致意。
“五分鐘后開始，“導播喊道，“觀眾請把手機調至靜音。“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觀眾席傳來竊竊私語，有人舉起手機偷拍。主持人起身與我握手：“孫先生，久仰大名。我是李雯，今天的主持人。“
“幸會。“我簡短地回應，在指定的沙發上坐下。
“放松點，“李雯壓低聲音說，“就當是朋友聊天。臺本您看了吧？“
我點點頭。臺本上的問題都很溫和，主要圍繞我對《西游記》的“獨特解讀“，完全不提論壇上那場鬧劇。顯然，央視不想節目變得太爭議。
“三、二、一，開始！“
燈光驟亮，攝像機上的紅燈亮起。李雯面對主攝像機，露出職業微笑：“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看本期《對話》。近年來，《西游記》改編作品層出不窮，從影視劇到游戲，從小說到動漫，這個誕生于四百多年前的故事為何能持續引發創作熱潮？今天我們有幸邀請到了近期引發熱議的'西游文化研究者'孫悟空先生，與我們分享他的獨到見解...“
開場白后，李雯轉向我：“孫先生，您以'行者孫'為筆名發表的一系列文章在網上引起巨大反響。您為何對《西游記》如此癡迷？“
這不是臺本上的問題。我微微皺眉，但很快調整好表情：“因為《西游記》不只是一部小說，它記錄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觀眾席傳來輕笑，顯然沒人當真。李雯也笑了：“您是說，您真的相信有孫悟空這個人...呃，這只猴？“
“不止相信，“我直視攝像機，“我就是孫悟空。“
現場瞬間安靜，然后爆發出更大的笑聲。李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孫先生的'行為藝術'確實很有特色。不過我們今天更想探討的是...“
“不是行為藝術，“我打斷她，“五百年前，我大鬧天宮，被壓在五行山下，后來護送唐僧西天取經，最終成佛。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歷史。“
觀眾的笑聲漸漸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竊竊私語。李雯的專業素養讓她很快恢復鎮定：“呃...孫先生，您這種...獨特的身份認同，是如何形成的？“
“不是認同，是記憶。“我決定冒險一試，“在座各位小時候都看過《西游記》吧？還記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那段嗎？電視劇里我是怎么做的？“
一個年輕觀眾舉手：“你打死了好人，被唐僧念緊箍咒，痛得滿地打滾，最后認錯了。“
“錯！“我猛地站起來，嚇得李雯往后一仰，“那是電視劇瞎編的！真相是，我火眼金睛看出那是妖怪，唐僧肉眼凡胎看不出來。我寧肯被念咒也要保護師父，但從未認錯！“
現場鴉雀無聲。我的聲音在演播廳里回蕩：“現在的改編把孫悟空塑造成什么了？談戀愛的情圣？哭哭啼啼的懦夫？動不動就'師父我錯了'的馬屁精？這是對我，對《西游記》，對所有讀者的侮辱！“
導播在臺下瘋狂做切割脖子的手勢，但李雯似乎被我的氣勢震住了，沒有打斷。
“你們知道緊箍咒真正的作用嗎？“我指著額頭，遮瑕膏已經有些脫落，金色印記若隱若現，“它不是用來懲罰'叛逆'的，而是防止我濫殺無辜！每次收緊，都是在我失控時！“
觀眾席中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突然站起來：“孫先生，我是北大心理學研究生。您是否考慮過，您的這種'轉世記憶'可能是一種罕見的妄想癥？“
“那你解釋解釋這個。“我一把擦掉額頭的遮瑕膏，完整的金箍印記顯露出來，在演播廳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
現場一片嘩然，有人倒吸冷氣，有人舉起手機拍照。導播終于忍不住沖上臺：“廣告時間！先切廣告！“
錄制暫停，工作人員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導播是個禿頂中年男人，他把我拉到一邊，咬牙切齒地說：“孫先生，我們邀請您是來談文化，不是來搞靈異事件的！請您克制一點，否則這期節目就廢了！“
“那就廢了吧。“我平靜地說，“反正你們要的不就是個聽話的'孫悟空'嗎？像那些電視劇一樣，按劇本走，讓說什么說什么？“
導播的臉色變得鐵青。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觀眾席走了出來——是太白金星，或者說“白金星“，他今天穿著考究的灰色西裝，銀發梳得一絲不茍。
“孫先生，久仰大名。“他伸出手，笑容和藹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是天宮影業的白金星，剛好來央視談合作，有幸看到您的錄制。“
我沒有握他的手：“真巧啊，太白金星。“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孫先生果然幽默。不如這樣，錄制結束后我們單獨聊聊？我對您的...獨特見解很感興趣。“
“沒興趣跟你聊。“我直視他的眼睛，“回去告訴玉帝，這次我不會被招安。“
太白金星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但表面上依然保持著紳士風度：“孫先生入戲太深了。不過沒關系，我們天宮影業最尊重藝術家的...個性。“
導播趁機插話：“白總，您看這期節目...“
“如實播。“太白金星出人意料地說，“觀眾喜歡有爭議的內容，不是嗎？“他轉向我，壓低聲音：“既然你選擇公開挑戰，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緊箍咒2.0已經準備就緒。“
說完，他優雅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
錄制重新開始后，我收斂了許多，主要談論《西游記》的文化價值。但種子已經播下，現場觀眾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有懷疑，有好奇，也有隱隱的敬畏。
節目結束后，朱編輯在后臺攔住我：“老孫！你瘋了嗎？當著全國觀眾的面說自己是孫悟空？你的職業生涯完了！“
“我本來就不是來搞職業的。“我拍拍他的肩，“謝謝你介紹工作，但接下來我有些私事要處理。“
走出央視大樓，夜空中繁星點點。我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太白金星的威脅不是空話，“緊箍咒2.0“肯定是什么新式武器。
手機震動，是楊嬋發來的加密郵件：“節目表現不錯。天庭已經行動，速回公寓。“
我攔了輛出租車，剛要上車，一個穿黑衣的男子突然靠近：“孫先生，有人想見您。“
“沒空。“我推開他。
“是個叫'妙僧無塵'的和尚，“黑衣人低聲說，“他說您一定會來。“
師父？我猶豫了一下：“在哪？“
“白云觀后門，車已經備好了。“
明知可能是陷阱，但我不能錯過見到師父的機會。“告訴太白金星，我會去，但只單獨見無塵大師。“
黑衣人點點頭，領我走向一輛黑色轎車。上車前，我悄悄從耳朵里取出金箍棒，讓它變成一根牙簽大小藏在袖口。如果有詐，至少有個武器。
車子沒有駛向白云觀，而是開往郊外。我警覺起來：“這是去哪？“
“妙僧無塵在私人會所等您。“黑衣人面無表情地說。
二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一座中式庭院前。門口沒有招牌，只有兩個穿西裝的守衛。我被領進內院，庭院中央是個荷花池，池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白發蒼蒼的太白金星。
“孫悟空，久違了。“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五百年不見，你還是這么不識時務。“
“師父呢？“我冷冷地問。
“別急，先談談條件。“太白金星揮揮手，侍者端上茶點，“你在人間的這段時間，應該明白了一個道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所以？“
“所以，“他啜了一口茶，“天宮影業愿意出五百萬買斷你的故事版權，外加每年一百萬顧問費。條件是停止散布那些'真相'，配合我們的宣傳。“
我冷笑一聲：“五百年前你們用蟠桃、官位收買我，現在改用錢了？“
“時代在變嘛。“太白金星不以為忤，“想想看，五百萬足夠你在人間過上奢華生活。何必跟整個天庭作對？“
“師父在哪？“我再次問道，手悄悄摸向袖中的金箍棒。
太白金星嘆了口氣：“執迷不悟。“他拍了拍手，“帶上來。“
兩個壯漢架著個年輕和尚從側廳走出。雖然換了現代裝束，但那清秀的眉眼、溫和的氣質，正是金蟬子轉世——我的師父唐僧。
“悟空...“和尚虛弱地抬起頭，眼神迷茫，“他們說我前世是你師父？這是真的嗎？“
我的心猛地一疼。師父還沒恢復記憶，卻被卷入了這場爭斗。
“放開他！“我怒吼道，金箍棒瞬間恢復到正常大小，“太白金星，你越界了！“
“越界？“太白金星冷笑，“是你不識抬舉。“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金屬圓環，上面刻滿符文，“認識這個嗎？緊箍咒2.0，現代科技加持，效果比原來強十倍。“
我握緊金箍棒，但不敢輕舉妄動——師父還在他們手里。
“最后問一次，“太白金星舉起金屬環，“接受條件，還是嘗嘗新時代的緊箍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院墻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刺耳的警報聲。一道紅光閃過，哪吒踩著風火輪從天而降，火尖槍直指太白金星：“老東西，欺負我兄弟？“
與此同時，八戒揮舞著九齒釘耙從正門沖了進來，身后跟著楊嬋，她手持一把古樸的寶劍，劍身泛著寒光。
“大師兄，俺老豬來也！“
太白金星臉色大變：“你們...怎么會...“
“你的手下太菜了，“哪吒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三兩下就全招了。“
趁著混亂，我一個箭步沖上前，金箍棒橫掃，擊飛了挾持師父的兩個壯漢。師父踉蹌了一下，我趕緊扶住他：“師父，沒事吧？“
“悟空...真的是你？“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太白金星見勢不妙，轉身就要逃走。楊嬋眼疾手快，寶劍一揮，一道金光攔住他的去路：“太白金星，天庭在人間的所作所為，已經違反了天條。你還想逃？“
“你們不懂！“太白金星歇斯底里地喊道，“人間香火枯竭，天庭需要新的能量來源！我們只是在適應時代！“
“靠欺騙和壓迫嗎？“師父——現在應該叫金蟬子了——平靜地問，“當年取經是為了普度眾生，如今你們卻在奴役眾生。“
太白金星突然獰笑起來：“晚了！緊箍咒2.0已經啟動！“他按下金屬環上的按鈕。
我下意識地捂住額頭，但預期的劇痛沒有到來。相反，太白金星自己突然慘叫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抱頭：“不...不可能...程序設定明明是...“
楊嬋冷笑一聲：“我們黑進了你們的系統，把目標參數調換了。現在嘗嘗自己發明的苦果吧。“
看著太白金星在地上痛苦翻滾的樣子，我竟有些憐憫。五百年前，我也是這樣被緊箍咒折磨得死去活來。
“夠了，“師父輕聲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哪吒撇撇嘴：“師父還是這么慈悲。“但他還是收起了火尖槍。
我們帶著師父離開了那座庭院。回到車上，師父看著窗外的霓虹燈，輕聲感嘆：“人間變化真大。“
“是啊，“我點點頭，“但有些東西沒變。比如天庭的腐敗，比如凡人的苦難。“
“這次我們一定要徹底改變這一切。“楊嬋堅定地說。
八戒開著車，突然問道：“大師兄，你那央視節目今晚就播出了吧？“
“嗯，應該正在播。“
“那咱們可出名了，“哪吒笑嘻嘻地說，“天庭的麻煩才剛開始呢。“
我看著車窗外飛速后退的城市景象，心中百感交集。五百年前，我單槍匹馬大鬧天宮；如今，我與昔日的對手、戰友并肩作戰，再次挑戰那個腐朽的體制。
這一次，我們不僅要鬧天宮，更要改變三界的秩序。齊天大圣回來了，而且，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