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陽帶著一身煞氣，循著踏雪尋梅豹留下的微弱氣息，在陳修言和有鳳樓暗中力量的幫助下，于城外一處廢棄的礦洞中找到莫靈兒時，她正被五花大綁，嘴里塞著布團，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貓，用憤怒的眼神死死地瞪著看守她的兩名斗笠人。

那場營救，并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

韓陽甚至沒有親自出手。

當那枚刻著“升”字的赤紅玉牌，出現在兩名斗笠人面前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比見了鬼還要精彩。最終，在一番權衡之后，他們選擇了放棄任務，丟下莫靈兒，如喪家之犬般，倉皇逃離。

……

農莊，韓陽的房間內。

莫靈兒被救了回來，身上除了幾處擦傷和被靈力禁錮后留下的淤青外，并無大礙。

但她的心情，卻糟糕到了極點。

韓陽端著一碗散發著清香的療傷藥液，走進房間時，迎接他的，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而是一只從床上飛過來的枕頭。

“滾出去！”

莫靈兒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因為憤怒和委屈而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想看見你！”

韓陽側身躲過枕頭，平靜地將藥碗放在桌上：“先把藥喝了。”

“不喝！”莫靈兒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沒受傷！我好得很！用不著你在這里假好心！”

她將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徹底蒙了起來。

韓陽看著那在被子里，氣得一抖一抖的小小一團，心中無奈，卻也知道，這丫頭的“戰后應激綜合癥”，又犯了。

他也不催促，只是靜靜地坐在桌邊，為她將那碗藥，吹涼。

良久，被子里的聲音，才悶悶地傳來。

“都怪你！”

這句沒頭沒腦的指責，充滿了不講道理的委屈。

“都怪你這個大笨蛋！大木頭！如果你當初……如果你當初肯追出來，拉住我！我……我會被人抓走嗎？！”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說氣話！你為什么不攔著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人抓走，你好跟那個狐貍精，雙宿雙飛？！”

她那套神鬼莫測的邏輯，再次上線。仿佛她被抓，不是因為敵人太狡猾，也不是因為她自己太沖動，而是因為，韓陽沒有在她離家出走的時候，上演一出“霸道農夫追回傲嬌妻”的戲碼。

韓陽聽著這番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想笑。

他知道，這丫頭，是在用這種最笨拙，最蠻橫的方式，來表達她的后怕，和……對他沒有第一時間留住她的“怨念”。

他端起已經溫熱的藥碗，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那團鼓起的被子。

“好了，別鬧了。藥涼了，就不好喝了。”

被子里沉默了片刻，隨即，一只白皙的小手，從被子邊緣，試探性地伸了出來。

韓陽將藥碗，放在她的手中。

她這才慢慢地，從被子里探出小腦袋。那雙紅腫的眼睛，狠狠地瞪了韓陽一眼，隨即才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將那碗苦澀的藥液，喝得干干凈凈。

喝完，她又重重地將碗往床頭柜上一放，再次用被子蒙住了頭，用行動表示：本小姐喝完了，你可以滾了。

接下來的幾日，莫靈兒便進入了一種極其矛盾的狀態。

她嘴上，絕口不提被抓之事，仿佛那段經歷，從未發生過。她依舊維持著那副大小姐的派頭，對農莊里的所有人，呼來喝去，指手畫腳。

“喂！那邊的雞食，拌得太稀了！你想餓死本小姐的烏骨雞嗎！”

“顧北辰！讓你巡邏，不是讓你在這里發呆！萬一再有壞人摸進來怎么辦！”

她那股子傲嬌的勁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足。

可她的行動，卻又與她的言語，截然相反。

她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了韓陽的身后。

韓陽去田里研究陣法，她便抱著自己的小雪豹，搬個小板凳，坐在田埂上，“監視”著他，美其名曰：“我怕你這個笨蛋，又把我的藥材給種壞了！”

韓陽在院子里鍛造法寶，她便打著“學習煉器之術，免得以后被人騙”的旗號，在一旁，一會兒遞水，一會兒扇風，比最貼心的丫鬟，還要殷勤。

就連韓陽晚上回房打坐，她都會找各種借口，抱著賬本，跑到他的房間里來“核對賬目”，一核對，就是一整個晚上。

胡月璃看著這黏人的小尾巴，總是掩嘴輕笑，不時地，還要出言調侃兩句。

“哎呀，靈兒姐姐，你跟韓陽先生的感情，可真好呀。真是形影不離呢。”

每當這時，莫靈兒都會瞬間炸毛，俏臉通紅地反駁：“誰……誰跟他感情好了！我……我這是在監視他！對！監視！我怕他偷懶，不好好干活，影響我們靈陽閣的收益！”

她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更是引得胡月璃，笑得花枝亂顫。

韓陽對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沒有點破，只是默默地，為她準備好一日三餐，在她累了的時候，遞上一碗她最愛吃的“楊枝甘露”，在她因為噩夢而驚醒的夜晚，為她點上一爐，有安神效果的靜心香。

他用最沉默，卻也最溫柔的方式，安撫著她那顆受了驚嚇的、驕傲的心。

這天夜里，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韓陽正在房間內，研究著那本《七品符箓真解》，房門，卻被“砰”的一聲，猛地撞開。

只見莫靈兒，抱著被子，赤著雙腳，俏臉煞白地，站在門口。

她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雷聲，給嚇到了。

“我……我房間的窗戶好像壞了，漏……漏雨！”她找了一個極其蹩腳的借口，聲音里，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韓陽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一軟。

他沒有拆穿她，只是起身，將自己的床鋪，讓出了一半。

“今晚，你睡這里吧。”

“誰……誰要跟你睡一張床了！不知廉恥！”莫靈兒嘴上雖然罵著，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抱著被子，挪到了床邊，在離韓陽最遠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

兩人和衣而臥，中間，隔著足以再躺下一個人的距離。

房間內，只剩下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和兩人那有些急促的心跳聲。

良久，莫靈兒那帶著一絲顫抖的、小小的聲音，在黑暗中，響了起來。

“喂……”

“嗯？”

“那天……我……我不是怕他們會殺了我……”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夢話，“我……我只是怕……怕他們抓了我之后，會用我來威脅你……你這個笨蛋，肯定會為了救我，不顧一切地沖過來……到時候，肯定會……會給你添很大的麻煩……”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聲。

雖然，依舊是用她那獨有的、別扭的方式。

韓陽的心，被狠狠地觸動了。

他轉過身，在黑暗中，準確地，握住了她那只冰涼的小手。

莫靈兒的身體，猛地一顫，卻沒有掙脫。

“靈兒，”韓陽的聲音，低沉而又充滿了力量，“我跟你保證。只要有我在，就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黑暗中，莫靈-兒沒有說話。

但韓陽能感覺到，她那只被自己握著的小手，反過來，也緊緊地，握住了自己。

窗外，風雨依舊。

但房間內的兩個人，心中，卻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