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農莊之內，萬籟俱寂，只有幾聲蟲鳴，和風吹過藥田的沙沙聲。

韓陽的房間內，他正盤膝而坐，鞏固著自己剛剛突破到練氣二層的修為。

“咚咚咚。”

一陣極其輕微的、做賊心虛般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韓陽睜開眼，眉頭微皺。

“誰？”

“是我！”門外，傳來莫靈兒那壓得極低，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聲音，“快開門！有要緊事！”

韓陽無奈，只得起身打開房門。

只見莫靈兒，像只靈巧的夜貓，一閃身就溜了進來。她反手將門關好，還小心翼翼地上了門栓。

她轉過身，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那張寫滿了緊張、嚴肅，還有幾分興奮的俏臉上。

而在她的手里，正捏著一張黃色的、畫滿了朱砂符文的……鎮妖符。

“你……”韓陽看著她這副架勢，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噓！”莫靈兒立刻將一根纖纖玉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湊到韓陽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告訴你，我今天晚上，就要讓那個狐貍精，原形畢露！”

她晃了晃手中的鎮妖符，臉上寫滿了得意。

“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一個游方道士那里買來的上品‘鎮妖符’！據說，只要貼在化形靈獸的身上，就能讓它瞬間顯出原形，并且靈力盡失，任人宰割！”

韓陽看著她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嘆了口氣。

“靈兒，別胡鬧。”

他緩緩說道：“其實，我大概能猜到，月璃她，并非人類。”

“什么？！”莫靈兒瞬間瞪大了眼睛，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八度，“你……你早就知道了？！”

她那張俏臉，瞬間漲得通紅，不是羞的，是氣的！

“好啊你個韓陽！你早就知道了，卻不告訴我！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像個傻子一樣，在你面前上躥下跳，看我的笑話？！”

她的傲嬌勁，瞬間就上來了。被欺騙的感覺，遠比發現胡月璃是妖怪，更讓她感到憤怒和委屈。

“我并非有意隱瞞。”韓陽耐心地解釋道，“只是，月璃畢竟是鳳娘子推薦來的人。在沒有弄清楚她的真實目的之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有什么好顧忌的！”莫靈兒卻不以為然，她那套自幼形成的、非黑即白的價值觀，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人妖殊途！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靈獸，除非是從幼崽時期，就被人馴養長大的，否則，其妖性難除，遲早有一天，會反噬其主，一定會害人的！”

她指了指院子的方向，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別不信！你看我的小雪，還有你的那只臭猴子，它們為什么會親近我們？那是因為它們從小就跟人類生活在一起！而那個胡月璃呢？來歷不明，鬼鬼祟祟，一肚子壞水！她留在這里，絕對沒安好心！”

韓陽看著她那副認真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

“世間萬物，并非都像你想的那么簡單。人心，有時候，比妖心，要險惡得多。再說了，你忘了你的小雪，還有小白，它們，不也都是靈獸嗎？”

“那不一樣！”莫靈兒立刻反駁，“它們……它們是可愛的靈獸！那個胡月璃，是……是會吃人的妖怪！這能一樣嗎？！”

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在她心里，就是認定了，胡月璃是個威脅。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證明給你看！我就是要趕走她！”

她那股子大小姐的執拗勁上來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韓陽還想再勸，莫靈兒卻根本不給他機會。

她抓著那張鎮妖符，竟是直接推開房門，氣沖沖地，就向著胡月璃居住的客房摸了過去！

……

胡月璃的房間內，只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

少女的身影，映在窗紙上，看起來，正在安靜地看書。

莫靈兒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門外。她從門縫里，偷偷向內望去，只見胡月璃正側對著她，看得十分入神。

好機會！

她不再猶豫，猛地一下，推開房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進去！

“妖孽！看符！”

她嬌叱一聲，將那張被她寄予厚望的鎮妖符，狠狠地，拍在了胡月璃的后背之上！

然而，預想中妖狐慘叫，現出原形的一幕，并沒有發生。

那張鎮妖符，貼在胡月璃的背上，竟是連半點靈光都未曾泛起，就那么軟趴趴地，滑落在了地上。

胡月璃緩緩地，轉過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慌，那雙清純的眸子里，反而帶著一絲……看好戲般的笑意。

“靈兒姐姐，你這是……在跟我玩什么游戲嗎？”

“怎么……怎么會這樣？”

莫靈兒徹底傻眼了。

她看著地上那張毫無反應的符篆，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笑意盈盈的少女，腦海中，一片空白。

難道……難道我真的冤枉她了？

就在她愣神之際，韓陽的身影，也及時地趕到。

他一把按住那已經有些石化的莫靈兒，對著胡月璃，歉意地說道：“月璃姑娘，抱歉。靈兒她……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沒有惡意。”

“沒關系呀。”胡月璃巧笑嫣然，擺了擺手，“我倒是覺得，靈兒姐姐這樣，挺可愛的。”

她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更是讓莫靈兒，羞得無地自容。

“好了，靈兒，別鬧了，我們回去。”韓陽拉著莫靈兒，就要離開。

可就在他們轉身的瞬間，他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看著胡月璃，用一種平靜到近乎篤定的語氣，緩緩說道：

“不過，月璃姑娘，下次若是要殺人，還請處理得干凈一些。坊市的那條小巷，血腥味太重，很容易，引來城主府的衛隊。”

此言一出，胡月璃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了。

而一旁的莫靈兒，更是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韓陽。

他……他果然是知道的！

胡月璃那雙清純的眸子，微微瞇起，其中的天真無邪，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邃的、探究的光芒。

“先生，在說什么？月璃，聽不懂呢。”

“是嗎？”韓陽輕笑一聲，“或許，我該稱呼你為……狐妖小姐？”

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良久，胡月璃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不再偽裝，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慵懶而又高貴的妖媚。

“真沒意思。”她伸了個懶腰，那不經意間的動作，都充滿了致命的誘惑，“我本來還想，多陪你們玩幾天的。”

她承認了。

“沒錯，我確實是狐妖。”

她看著韓陽，眼中充滿了好奇，“我只是不明白，你是如何，能如此坦然地，接受一個‘異類’的存在？畢竟，在你們人類的觀念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隱藏身份，也不過是因為，化形的靈獸，在人類的社會里，并不好生存罷了。”

韓陽看著她，淡淡地說道：“在我看來，世間萬物，并無絕對的善惡之分。人心，有時候，比妖心，更毒。”

“既然是靈獸，那就好辦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正好，我這里，還有一只豹子，和一只猴子，正缺一個老師，來好好地，培養一下呢。”

胡月璃挑了挑眉，瞬間明白了韓陽的意思。

她掩嘴輕笑，風情萬種：“先生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指點它們，倒也無妨。”

她頓了頓，用一種專家的口吻，補充道：“不過，我可要提醒先生一句。靈獸的修行，與你們人類，可大不相同。你們那些瓶瓶罐罐的丹藥，對它們來說，效果遠不如天材地寶來得直接。當然，若是有極品的丹藥輔助，那自然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