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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斷刃重燃

雪粒子砸在睫毛上,張小滿的視線一片模糊。

他跪在雪地里,雙手托著老人的后頸,指腹能觸到那道月牙形疤痕下凸起的骨茬——和十歲那年他縮在墻角,看父親被房梁砸中時摸到的觸感一模一樣。

“爹?“他喉嚨發緊,聲音像被凍硬的麻繩,“是我,小滿?!?

老人的眼皮又顫了顫,干裂的嘴唇翕動著,有血沫順著嘴角滲出來。

張小滿解下圍巾裹住他胸口的傷,指縫間全是黏糊糊的血,混著雪水浸透了棉手套。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據點偷聽到的消息——日軍要對這一帶的義勇軍營地進行五路圍剿,難道父親是被追擊的?

“小滿,走?!?

身后傳來陳鐵柱的低喝。

老班長不知何時摸到了他身后,步槍筒上還掛著沒抖落的雪渣。

這個總板著臉的東北軍老兵此刻眉頭擰成了死結,槍口斜斜指著雪地上的老人:“來路不明的人,不能帶回去?!?

“他是我爹!“張小滿急了,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十年前我家著火,他救我時被房梁砸的就是這道疤!“

陳鐵柱的槍口往下壓了壓,但眼神沒松:“三年前有個特務,用硫酸在身上燙了十七道假傷疤。“他蹲下來,粗糙的手指扒開老人的眼皮,“瞳孔散得厲害,失血過多。

就算真是你爹,帶回營地也得先過老周的審?!?

老人突然咳嗽起來,血沫濺在張小滿的羊皮襖上,像朵綻開的紅梅。

他抓住張小滿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小...滿...糧...倉...“

“爹?

爹你說什么?“張小滿把耳朵貼在他嘴邊,聞到濃重的鐵銹味。

“糧倉...地道...“老人的手松了,頭歪向一側,昏了過去。

陳鐵柱扯了扯張小滿的衣袖:“走?!八鹄先说难蛷埿M一起把人架上馬車。

馬蹄聲碾碎積雪,張小滿始終用身體護著老人,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正像融化的雪水般流失。

臨時營地的篝火映紅了雪墻。

老周——游擊隊的情報員,正用鑷子夾著酒精棉擦拭老人的傷口。

他抬頭時,鏡片上蒙了層白霧:“子彈從右肩穿入,沒傷著肺。

但這傷...“他用鑷子尖挑起老人棉襖里層,露出縫在內襯的暗袋,“三天前皇軍在樺樹林子清剿,有個聯絡員就是被這種帶倒刺的子彈打死的。“

篝火噼啪炸響,烤得張小滿的臉發燙。

帳篷里擠滿了人,二愣子攥著紅纓槍梗著脖子:“我瞅著像真的!

小滿這孩子能認錯親爹?“

“前年趙大娘家的兒子被特務騙走半袋苞米,不也是認準了'親兒子'?“三黑子摸著腰間的手榴彈,“老周說的對,這傷來得蹊蹺?!?

張小滿攥緊父親的手,那雙手比雪還涼。

他想起昨夜在據點偷的地圖,五路圍剿的箭頭正對著他們現在的位置。

如果父親真的是義勇軍舊部,或許知道突破口。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我守著他,三天。

要是查出來是特務,我親自捆了送老周審?!?

陳鐵柱蹲在帳篷門口,吧嗒吧嗒抽煙。

火星在夜色里明滅:“三天?!八霚鐭燁^,“但得在帳篷外加崗?!?

第一夜,張小滿燒了熱水,用布巾給父親擦臉。

篝火的光里,他終于看清這張臉——眼角的皺紋像刀刻的,左邊眉骨有道舊傷,把眉毛劈成了兩截。

十歲那年他趴在窗臺,看父親被日本兵追著跑,就是這道眉骨撞在青石板上裂開的。

“爹,我在沈陽城跑了三天三夜,躲在運煤車底到了關里?!皬埿M把懷表貼在父親手心里,“您給我的懷表,我一直戴著?!?

老人突然抽搐起來,額頭沁出冷汗。

張小滿剛要喊人,他卻抓住張小滿的手腕,喉嚨里發出含混的音節:“鷹嘴崖...老榆樹...七步...“

“鷹嘴崖?

老榆樹?“張小滿摸出懷表,表盤背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地圖——那是父親失蹤前用指甲劃的。

他湊近篝火,懷表上的劃痕和父親的話重疊在一起:鷹嘴崖是他們常去打柴的地方,老榆樹在崖頂,七步...難道是指樹底下埋著什么?

后半夜,老人又昏了過去。

張小滿守在他身邊,把懷表塞進他掌心。

月光從帳篷縫隙漏進來,照在父親手背上——那里有塊淡青色的胎記,形狀像片銀杏葉。

十歲生日那天,父親用銀杏葉給他做了個書簽,說等他長大,要帶他去看滿山的銀杏林。

轉移的命令來得比預想還快。

老周截獲消息,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過了樺樹林子。

陳鐵柱拍著張小滿的肩膀:“帶著你爹,跟在隊尾。“

雪林里的風像刀,刮得人臉生疼。

隊伍剛轉過山坳,前面突然響起槍聲。

三黑子從樹后探出腦袋:“偽軍小隊!

大概二十人,堵了咱們的退路!“

張小滿把父親交給二愣子:“照顧好他?!八鲅g的短刀,“陳叔,我帶五個人繞到左邊山梁,你們正面佯攻。“

陳鐵柱瞇起眼:“你行嗎?“

“上個月咱們摸據點,我帶三個人端了崗哨。“張小滿的聲音穩得不像十四歲的孩子,“雪厚,他們的馬蹄子陷得深,跑不快?!?

他貓著腰鉆進雪堆,身后跟著四個隊員。

雪沫灌進鞋里,凍得腳趾發木,但他的心跳很穩——就像昨夜聽父親說話時,就像偷地圖時,就像每次要完成任務時。

“停!“他抬手,前面的偽軍正把馬拴在老榆樹上。

帶頭的小隊長踢了踢馬肚子:“磨蹭什么?

趕緊搜!“

張小滿打了個手勢,隊員們分散開。

他摸出懷里的手榴彈,保險栓咔嗒一聲。

手榴彈劃著弧線飛進馬群,受驚的馬嘶鳴著撞翻偽軍。

趁亂,他端起繳獲的三八大蓋,瞄準小隊長的腿——不是要他命,是要斷他的指揮。

“撤!“陳鐵柱的吼聲傳來,正面的隊員開始后退。

偽軍們追了兩步,突然發現退路被雪堆后的隊員截斷。

張小滿扣動扳機,子彈擦著小隊長的耳朵飛過:“繳槍不殺!“

戰斗結束得比預想快。

偽軍們舉著雙手蹲在雪地里,張小滿搜出他們懷里的干糧,分給餓了兩天的隊員。

陳鐵柱拍他后背的力氣大得能把人拍散架:“行啊小子,有你爹當年的狠勁?!?

回到臨時營地時,父親已經醒了。

他靠在草堆上,眼神卻像隔著層霧。

張小滿遞過水囊,他喝了兩口,突然抓住張小滿的手腕:“小滿,把懷表給我?!?

金屬的涼意從掌心傳來。

父親翻轉懷表,手指撫過背面的劃痕,嘴唇動了動:“鷹嘴崖...老榆樹...七步...“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懷表上,“青鳶...計劃...“

“青鳶計劃?“張小滿想起老周提過,那是三年前失蹤的一批義勇軍留下的暗號。

他摸出從據點偷的地圖,在篝火下展開——鷹嘴崖的位置,正對著五路圍剿的中心點。

“爹,你是不是...“

“小滿?!案赣H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記住,別信...別信我...“

帳篷外傳來腳步聲。

通訊員小栓子掀開簾子,臉色發白:“小滿哥,陳叔讓你去指揮部?!八麥惤鼜埿M耳邊,“你爹醒了,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別相信我'。“

篝火啪地炸開個火星,落在地圖上,燒出個小小的黑洞。

張小滿望著父親,老人的眼神又變得渾濁,像被雪蓋住的深潭。

他突然想起昨夜父親說的“糧倉地道“,想起懷表上的地圖,想起青鳶計劃——這些線索像亂麻,在他腦子里纏成一團。

帳篷外的風卷著雪粒子打在帆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張小滿把懷表塞進懷里,那里還貼著從據點偷的地圖。

他不知道父親到底是誰,不知道青鳶計劃藏著什么秘密“

父親突然又開口了,聲音輕得像飄在雪地里的羽毛:“小滿,去鷹嘴崖...老榆樹...七步...“

張小滿握緊懷表,轉身走出帳篷。

雪還在下,天地間一片白,只有他的腳印,深一腳淺一腳,朝著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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