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嶺殘魂
- 血色鑄光
- 小白故事會
- 2237字
- 2025-06-03 04:22:35
雪粒打在眼皮上的刺痛感,比任何良藥都管用。
張小滿猛地睜開眼,喉間像塞了團凍硬的棉絮,每吸一口氣都刮得肺葉生疼。
他躺在一片泛著幽藍(lán)的陰影里,四周是積雪壓塌的灌木叢,身上的棉襖結(jié)了層薄冰,下擺還滴著融化的雪水——原來剛才墜落時撞破了雪下的暗河,冰水浸透了褲管。
“懷表...銅牌...“他手指蜷成爪狀,在腰間摸索。
包袱帶還緊緊纏在胸口,隔著幾層粗布摸到那枚圓滾滾的金屬表殼,又觸到銅牌邊緣的鋸齒紋路,這才松了口氣。
父親臨終前塞進(jìn)他手里的東西,比命還金貴。
火鐮在掌心凍得發(fā)麻,他試了三次才擦出火星。
干草混著松針的焦香騰起時,他湊近火堆的動作像只撲燈的飛蛾。
左腿傳來鈍痛,他掀起褲管,腳踝腫得像發(fā)面饅頭,指甲掐上去沒知覺——是扭傷,但沒斷。
他扯下衣角纏住傷處,布條擦過傷口時倒抽冷氣,這才發(fā)現(xiàn)左小臂有道半指長的血口,許是墜崖時被樹枝劃的,血早凍成了黑痂。
“得動起來。“他對著掌心哈氣,白霧里映出崖壁的輪廓。
剛才墜落的雪坑足有兩丈深,崖壁結(jié)著冰棱,徒手爬不上去。
山田的隊伍還在追,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活口——三天前在樺樹林,他偷了日軍的補給,砍死兩個哨兵,那個戴金絲眼鏡的指揮官用刺刀挑起同伴的頭顱時,他記得對方眼里的光,像雪地里餓了三天的狼。
火舌舔到枯枝的剎那,他突然頓住。
雪地上有串模糊的腳印,比他的鞋印寬兩指,鞋跟有鐵釘?shù)膲汉邸侨哲姷能娧ァ?
更遠(yuǎn)處,幾縷被雪覆蓋的斷草間,凝著暗紅的血珠,還沒完全凍透。
“他們也掉下來了?“他蹲下身,指尖拂過血珠。
溫度還在,最多是兩三個時辰前留下的。
山田的隊伍在追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崖底?
他盯著那串腳印延伸的方向,忽然想起老孫頭說過,雪嶺里有條舊伐木道,當(dāng)年運木材的人走的,后來被雪埋了——許是這些腳印踩塌了雪層,才露出這條道。
他扯滅火堆,把余燼踢進(jìn)雪堆。
包袱里的玉米面餅硬得硌牙,他咬下一小塊含在嘴里,權(quán)當(dāng)暖身子。
左腿落地時疼得打顫,他扶著樹干走了兩步,咬咬牙繼續(xù)往前——反向追蹤,看看這些日本兵要去哪。
伐木道比想象中好走些,雪被踩實了,偶爾能看見半截腐爛的木樁。
日頭爬到頭頂時,他聞到了松脂混著鐵銹的味道——前面有間破木棚,屋頂塌了半邊,堆著幾截原木。
他貓腰繞過去,發(fā)現(xiàn)木樁上還纏著拇指粗的麻繩,結(jié)扣是老伐木工人慣用的“死結(jié)“。
“天助我也。“他眼睛亮起來。
解下麻繩,挑了根最粗的木樁立在路中央,又在兩側(cè)各挖了個淺坑,鋪上層薄雪。
最后把麻繩一端系在木樁根部,另一端拉到樹后,藏進(jìn)灌木叢。
做完這些,他縮在木棚殘骸里,盯著小道,喉嚨發(fā)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設(shè)陷阱,以前都是跟著老周打游擊,在邊上遞子彈。
黃昏來得突然,雪粒變成了細(xì)雪。
他正搓著凍僵的耳朵,忽然聽見腳步聲。
兩個戴鋼盔的日本兵從彎道轉(zhuǎn)出來,槍背在肩上,嘴里叼著煙卷,其中一個踢到了木樁。
“八嘎!“那人大罵著去推木樁,腳剛抬起就絆在麻繩上。“噗通“一聲,他整個人栽進(jìn)左邊的淺坑,雪塊撲了滿臉。
另一個剛要拉他,右邊的淺坑也塌了,他踉蹌著抓住同伴的槍,兩人滾作一團。
張小滿從樹后竄出來時,匕首在夕陽下閃了道寒芒。
壓在下面的士兵剛抬起頭,刀刃已經(jīng)捅進(jìn)他咽喉。
血噴在張小滿臉上,溫?zé)岬模瑤еF銹味。
另一個士兵尖叫著去摸槍,他撲上去按住對方手腕,膝蓋頂在對方肋下。“咔嚓“一聲,那士兵的手腕軟了,槍掉在雪地上。
他抽出匕首要補刀,卻見對方瞪圓了眼睛,喉結(jié)動了動,用生硬的中國話喊:“情報...地圖...“
話音未落,遠(yuǎn)處傳來槍聲。
張小滿心里一緊,抓起槍和兩枚子彈,轉(zhuǎn)身就跑。
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躲進(jìn)灌木叢,聽著那傷兵的慘叫被風(fēng)雪吞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抖得厲害。
匕首上的血已經(jīng)凍成了紫黑色,他用雪擦了擦,藏回靴筒——這是他第一次殺人,不是為了逃跑,是主動獵殺。
可他沒覺得痛快,只覺得胃里翻涌,像是吃了發(fā)酸的馕餅。
深夜的石洞比雪地里暖和些,他用枯枝堵了洞口,火光照著洞壁。
掏出懷里的日記本碎片,是老周犧牲前塞給他的,紙頁邊緣焦黑,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符號。
他把銅牌放在碎片上比對,心跳突然加快——銅牌邊緣的鋸齒紋,和碎片上畫的“山“字輪廓完全重合!
再看狼毫寫的小字:“雪嶺第三峰,石熊眼,藏...“后面被燒了,只剩個“圖“字。
“原來不是普通的銅牌。“他摸著銅牌上的紋路,想起父親臨終前說“跟著銅獸走“,那時他以為是指懷表里的銅刻狼頭,現(xiàn)在看來,是這枚銅牌。
洞外的狼嚎突然響起,他手一抖,銅牌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狼嚎近了,像是就在洞口。
他熄滅火堆,摸出最后半塊干肉。
老孫頭說過,餓狼怕火,但更饞肉。
他把干肉扔向左側(cè)的雪坡,果然聽見“唰“的動靜——三頭灰狼從黑暗里竄出來,眼睛綠得像兩盞小燈。
中間那只最壯,嘴邊沾著血,許是剛吃過什么獵物。
他貼著洞壁繞到右側(cè),冰錐在掌心焐得溫?zé)帷?
最右邊的灰狼離他最近,正低頭嗅干肉。
他屏住呼吸,猛地?fù)溥^去,冰錐扎進(jìn)狼頸。
狼發(fā)出尖嘯,爪子抓在他腿上,疼得他咬碎了舌尖。
另外兩只狼豎起耳朵,后退兩步,又試探著湊近。
他抄起塊石頭砸過去,石頭擦著狼頭飛進(jìn)雪堆,兩只狼終于轉(zhuǎn)身跑了。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癱坐在雪地上,看著懷里的死狼。
狼頸上系著根細(xì)麻繩,被血浸透了。
他扯下繩子,掌心多了枚金屬片——和他的銅牌形狀相似,只是邊緣的鋸齒少了兩個,正面刻著只仰頭的鷹,和他銅牌上的狼正好相對。
“這是...“他翻來覆去看著金屬片,突然聽見洞外的風(fēng)變了調(diào)。
原本的嗚咽變成了尖嘯,雪粒打在臉上像小石子。
他裹緊棉襖,把金屬片塞進(jìn)懷里,抬頭望向洞外——云層壓得極低,黑灰色的云底泛著青,像是要把整座雪嶺埋進(jìn)雪里。
明天,會是場大風(fēng)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