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條魚烤好了，鶴槿拿給她。

“小心燙。”他說。

梵依依千年沒吃人間食物，差點忘了這一茬，經(jīng)他一提醒，把魚放在嘴邊吹了吹，見他一直在挑揀背簍里的藥材，好奇地問：“你在找什么？”

“藥。你昨晚體力透支，暈了過去，我想用幾樣藥材搭配起來，幫你補(bǔ)元氣?！?

梵依依沉默了。

他雙臂上的貫穿傷，還有鶴杏和昨晚那頭野獸咬的傷都沒好，幾個傷口都很駭人，尤其是那野獸咬的傷口，她透過敷在上頭的草藥，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骨頭。

肯定很疼。

這么嚴(yán)重的傷，他不著急治，反倒想著給她補(bǔ)元氣。

梵依依又氣又好笑，把魚肉遞給他。

“不吃了！”

她不欺負(fù)老實人，尤其是鶴槿這種善良到蠢的老實人。一直把他留在身邊當(dāng)坐騎什么的，還是算了。枝頭鳥鳴陣陣，梵依依仰頭望著展翅高飛的鳥，用沒拿魚肉的那只手的肩頭撞了一下鶴槿的背，問：

“你為什么不逃？”

“什么？”鶴槿從背簍里拿出三種草藥，在小溪里洗凈，遞給她，“這兒沒有工具，委屈公主直接吃下去，會有點苦，我摘了些甜果，你吃完草藥再吃?！?

“不用，沒流血沒受傷，一點苦味而已?！?

梵依依接過草藥咀嚼幾下，干咽下去。鶴槿拿著幾顆紅色的小果子，等在旁邊，見她吃完了藥，拉過她的手，展開，把紅果放到她手心。

梵依依還給他。

“不要?！?

鶴槿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白鶴一族，吃藥必須吃甜果，你是我這只白鶴的病人，吃了我的藥，就得吃我的甜果?！?

“歪理?！?

梵依依不耐煩地接過他遞來的果子，一口吞，那果子果然夠甜，幾個果子吃下去，嘴巴都是甜甜的味道，梵依依心里卻莫名發(fā)苦。怎么會有醫(yī)生這么霸道？她討厭當(dāng)醫(yī)生的鶴槿！

鶴槿笑著問：

“甜嗎？”

梵依依低著頭，沒接話。

鶴槿的手很漂亮，骨節(jié)分明，沒有一絲贅肉。他手里拿著她遞過去的魚，手背青筋凸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打到上面，夢幻的，像是從黑暗里伸出來的救贖之手。

鶴槿和徒弟都是天仙般善良的人物。

但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她的徒弟已經(jīng)死了。

而鶴槿是活著的，遨游天穹的白鶴。

“你為什么不逃？昨晚天黑，森林危險也罷，今早天亮了，你為什么也不逃？”梵依依問。

“為什么要逃？”鶴槿反問。

梵依依蹙眉道：“我要坐騎，你逃走，就能不當(dāng)任何人的坐騎，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鶴槿抬頭，并攏五指，從指縫里看天上的太陽。河水不斷流過，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良久，鶴槿放下手，用力閉上眼，似乎是想要適應(yīng)長久直視太陽帶來的眩暈。

“回答?！辫笠酪烂畹?。

“公主，沒有自由，這世界沒有絕對的自由。任何一種自由的背后都藏著禁錮，從您身邊逃走，看似再也沒有管束，天高任鳥飛，實際上，我是失去了回到您身邊的自由?！?

“這很重要嗎？”

梵依依不理解，她和鶴槿認(rèn)識不過一天，他干嘛非得留在她身邊，哪兒來的那么深刻的情感？

鶴槿垂眸，打在他白色睫毛上的陽光，在他眼底留下一片陰影。

“公主說了，您要一只聽話的坐騎。”

“因為我要，而你正好是，所以你要留在我的身邊？”

鶴槿一刻沒猶豫，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吹了吹魚肉，咬上一口，慢條斯理地咀嚼。

梵依依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

總是這樣！他們善良的人，總是在不停地遷就別人，可上蒼不會因為他們的善良，垂憐半分。她恨鶴槿善良，就像工匠恨一個品質(zhì)極好的美玉卻因先天破損，無法制成美麗的飾品一樣。

她氣炸了，故意夸大說：“我要的可不只是坐騎，我要的是狗，狗，你懂嗎？那種我打它千遍百遍，罵它千遍百遍，它遍體鱗傷，還會拖著傷殘的身子，奄奄一息地爬到我腳下，伸著腦袋讓我踩的蠢狗！”

“好?！?

又是一刻沒猶豫。

梵依依恨他的不猶豫，伸手握住他被野獸咬傷的傷口，重重按下去。傷口裂開，滲出血，血液順著他白潔的手臂滴落到地面，他皺著眉，唇色蒼白，沖她溫和地笑。

蠢貨！

比她徒弟還蠢的蠢貨！

他以為他的善良當(dāng)真能在這世上換到什么好東西嗎？她要把美好撕碎，給他看看里面的丑惡，讓他徹底死心，變成和她一樣的，冷血、淡漠，卻能在這個世上生存得很好的人。

“我的果子，還給我！”

她向他伸出手。

她還沒消氣，刻意地朝他怒吼。

“果香會吸引野獸，我沒有帶上它們，把它們放在昨晚的那幾個陷阱邊上?！彼穆曇粢琅f，似乎半點沒被她生氣的吼聲嚇到。

“什么！”

梵依依生怕那幾個她辛苦得來的果子被人捷足先登，猛地起身，尋路要回去。

鶴槿丟掉光禿禿的魚骨，跟到她后面。

“那果子的香氣只能吸引野獸，吸引不到獸人。我把它們放在幾個陷阱的中間，用東西蓋著。獸人看不見，野獸聞到香味自會掉入陷阱，公主不用擔(dān)心東西不見?！柄Q槿解釋說。

話雖如此。

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梵依依加快速度趕路，沒走上幾步，就開始扶著路邊的樹干喘氣。

梵依依忍不住在心里罵臟話。

這狗屁身體素質(zhì)。

不能使用風(fēng)雷步不說，連稍微走快一點都不行。

若是以現(xiàn)在的身體素質(zhì)，遇到危險無法自保不說，就算是待在部落里不進(jìn)到森林，時間長了，她也會被梵音抓去生子。她是來渡劫的，不是來給這幫狐貍當(dāng)工具人的！

回去之后，必須得快點提升攻略目標(biāo)好感度了。

刷滿暫不提，先把幾個負(fù)分刷正，將身體力量提升到普通水平。這樣她才好練習(xí)像風(fēng)雷步這種，不怎么需要力量的凡人武技，真到危難時刻，還能憑借速度逃命自保。

梵依依抬頭，計算了一下路程，大約還有八百米。

想到自己昨天單手捉住一只飛行中的鶴，還能無視其飛行慣性，將其反復(fù)掄飛；今天卻走幾步路就要蔫吧。

從勇士到小菜菜。

反轉(zhuǎn)太快，一時之間，梵依依還真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