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店里的伙計，一大早報信說，三位軍爺的馬沒了。

桂武一骨碌坐起，摸身邊的刀，好在刀還在。三人一齊對伙計吼，“你們的店，是干什么的？連馬都能丟嗎？是不是開的黑店！”

面對質問，伙計張口結舌：“這……這，不是，是這么回事，我們確實是好人，不過，這兵荒馬亂的，匪盜太多，我們也不知道，你們來投店，讓山賊盯上了，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的馬一定讓錦繡山的胡子偷去了！”

“錦繡山離這多遠？”

“到山里面，有八十里。”

“這么遠？”

“錦繡山溝太長，山又高，林也密，還有很多山洞。”

“他們有多少人？經常下山騷擾你們村子嗎？”

“大概有幾百人。倒是不來，山里自種自吃，就是最近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經常來財主家偷馬，把馬都整山上去了，好像是他們自己騎。”

劉剛說：“這幫胡子不是一般胡子，是有組織的。伙計，你指給我們進山的路，我們找他們去。”

三人把軍衣穿好，背著單刀，忙著去要戰馬，也沒吃飯，跟著伙計到山腳下，伙計往山里一指，“順著山路往里爬五十多里，上山。”

“好。”三人急匆匆鉆入大山。他們鉆荊棘，越草叢，這么一比，劉剛和鄧毅顯然比不上桂武，桂武撒開小腳，一個字的跑字功，“嗖嗖嗖……”奇快無比。從昨夜起，桂武身冒虛汗，有點發燒，不然，比這還要快。突然，聽到前方山坡大喝一聲，攔住去路，“小子！干什么的？”

桂武站在那里，本能地抽刀在手，指著前邊的大漢吼，“干什么的？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是堂堂的國軍，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拿國軍開涮，偷我們的馬，去告訴你家寨主，快把馬交出來，口說半個不字，踏平你們山寨！”

桂武說這套話，也是從說書人那里學的。他三歲時，就每天往油坊地村頭的黃瞎子家跑，干嘛去？聽黃瞎子彈二胡，說評書。給他灌輸的全是岳飛和楊家將等愛國將領的故事。從那時起，他就喜歡上了舞刀弄劍，發誓長大后，當一個為國家效力的將士。

大漢一看他是個小孩，穿著又肥又大的軍裝，哈哈大笑，滿臉的瞧不起。

“喂，小孩，唬誰呢？想要讓我報信，先問問它。你來看！”說著，“嘩楞楞…”抽出一把鬼頭大刀，在十米開外的山坡上，上下翻飛，先練了一趟。

桂武對刀法一招一式懂，他是行家。他那兩下子和自己比，是白給。他一想，今天是來要馬的，不想把事情鬧僵，我也不想動武，說點好話，讓他去通報一聲，把馬給我們送出來就行了。說話的語氣也就軟里加鋼，“我們雖說是國軍，但是你去通報寨主，把馬還給我們，就不計較了，我們騎馬就走，秋毫無犯。”

“呵呵！小子，磨嘰啥！勝了我這口刀，再說！”

大漢已經拎刀走到近前！“來來來！伸手吧！”

桂武急了，用刀指著大漢，“你這個人，真不識抬舉，會那么兩下子三角毛四門斗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小爺就陪你走兩招，就兩招，讓你服，你信吧？”

“啊呸！口出狂言，看刀！”大漢說完，搶上一步，掄刀而來！

桂武在刀似到沒到時，側轉身“嗖”地閃開，黑大漢這一刀掄空，收不住身，“咚咚咚”往前搶了幾步，刀砍在一棵矮杏樹樹桿上，沒等拔下來，桂武早轉到他身后，吼了一聲，“別動！”一瞬間，大漢就覺得脖子涼絲絲，心說不好，再也不敢動了。桂武哪能傷他，就是輕輕地把刀背放在他脖頸上。桂武說，“老大哥，這次你服了吧？我們又不是仇人，只需要你去通報一聲，把馬還給我們？”

“好，好。”大漢說，“你跟我走，我領你上山寨，到山寨還挺遠，繞過幾個山頭，還有十六，七里地。”

桂武已經把刀抽出來，背在背上。

“還這么遠？”

“是啊。今天老子不順心，跑下山的，沒想到，碰上你。”

桂武好奇地問：“怎么不順心了？我也在山寨里呆過，大家都要擰成一股繩，才行。”

“你也在山寨呆過？看不出來，小小的年紀，吹牛皮！”

桂武知道說走嘴了，急忙岔開話題，“我是說，我聽說書的和唱皮影戲的唱過，山寨里胡子內部不和，外人乘虛而入的故事。”

“你看，”桂武拉了一下大漢。

“誰？”

“我們一起的。等等他們。”

劉剛和鄧毅追了上來，氣喘吁吁。鄧毅問：“桂武，這位大哥是誰？”

桂武說：“他領我們去山寨。”又問大漢，“大哥，冒昧地問你，你尊姓大名，為什么上山寨呀？”

“呵呵……”大漢憨憨地笑著，“有啥大名，我就一個人，呵呵。在坤川地給財主扛活，不給飽飯吃，還遭他們棒子打，我發狠整整這個老財主，就偷了他的洋炮和一把大刀，夜里把他家的馬和牛砍了一刀，就把刀和洋炮藏起來了。以為他們不知道，結果還是讓人查出來了。就是幾天前，我走投無路了，拿著刀背著洋炮鉆到大山里來了，他們在后面追，我拐彎抹角的這頓跑，才甩掉他們。”

“那你就投山寨，入伙了？”劉剛問。

“唉！這寨主真是小氣，好像他什么事都知道？收了我洋炮愣是不給我，成他的了。我告訴你們，馬被牽上山，別想要了，成他的了！”

“你就是因為洋炮上繳了，心不順吧？”

“是呀，明明是我的東西，憑什么給他？”

鄧毅說：“大哥，山寨和軍隊一樣，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你想想，誰奪的戰力品歸誰，不是個個都當頭了嗎？好在，刀還給你了。”

“噢！聽你這么說，你還是個官吧。我也聽不懂組織這個話是什么？”

“就是抱團，抱團明白嗎？”鄧毅說。

“明白點。大寨主手下人告訴我了，說他們要抱團干點事，要去錦州城鬧騰一番。”

“什么？你說什么？這是哪里？”

幾個人已經上了山巔，他指指前方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們看看，那里的山城，是什么地方？”

大家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嗎？那里矗立著一座山城，煙霧迷蒙。

三個人不用細想，也聽出來了，非常驚奇，我們一定會會這個人，如果是同路人，我們也加入他們山寨，共赴前線。想著，腳步加快，眼前出現一座山寨，這可能就是中廳大帳了。

有個放哨的寨子里的人，問了一聲，“干什么的？”

大漢說：“小三，是我，去告訴寨主，就說有三位軍爺要見他。”

“好嘞。”說著撒腳如飛去報信。

對寨主小聲說，“大哥，就是他們，可能是來要馬的？”

“哼，知道了。”走下石階。還沒等桂武他們開口，先一拱手抱拳，“三位軍爺，來鄙寨有何指教？”

桂武立立眉，強壓壓怒火，“大當家的，我們是來取馬的，你把我們馬匹借到山上，該還我們了吧？”

“你是哪來的小孩呀？讓那兩個大人說話。”

桂武氣的手往刀柄處摸，讓劉剛給摁住了。桂武一直不這樣，誰見他誰說他是小孩子，他真是氣的。再說今天桂武有點發燒，此時頭昏腦脹的，神情恍惚，也有點沖動，控制不住的情緒要暴發似的，都欺負他是孩子。

劉剛走近一步，“敢問大當家的，聽口音，我們是老鄉？”

“呵呵，不敢當。盤錦人。”

劉剛哈哈哈爽朗大笑，“大當家的，我自報家門吧，我是黑山的，也算是老鄉了，我叫劉剛，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屋里一敘。”

“呵呵呵，真的呀，老鄉。我失禮了，請吧。”說著，往臺階下邁，謙讓著。桂武腳步快，走在前，他一拉桂武的手，心的話，小孩子，剛才看到你橫眉豎眼的，我要握緊你手，把你捏死。兩只手是互握互拉著朝石階而上，他的手暗叫勁，桂武就知道了幾分，呵呵！這個家伙，和我使這套？桂武的手一使勁捏，又一甩，一把把他差點摔下臺階，踉蹌一下，又被桂武拎了上來。

進了寨子里，互通姓姓，李桂武也沒隱瞞，說了家鄉住址、名字，和在奉天講武堂騎兵科學習的事。

他聽到名字一驚，若有所思地問，“你是不是傳說中的神童？還有一個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仙女？”

“哎喲！那是瞎傳的，真羞臊人，哪來的神童？”

“哈哈。”鄧毅說，“我就說嘛，他和那個女孩子，是金童玉女。”

“又是你起哄，鄧大哥，拿我說笑。”桂武劃拉鄧毅。忽悠一下，差點暈倒。

大當家的說：“聽說你拜少林和尚為師，真想看看你的武功，長長見識。”

“哎，如不嫌棄，小弟愿耍一趟棒，獻獻丑。”

“好呀。”

桂武到屋外找來一根棍子，說，“咱就比劃比劃行者棒吧。”說完，就在地中央“啪啪啪”練了起來，可是誰知道他力氣不支，身體虛弱，練了一會兒，覺得頭重腳輕，暈了過去，桂武就覺得眼前金燈直冒，這是要摔倒的架勢。

大家急忙扶住他，劉剛摸摸他額頭，熱很厲害，對大當家的說：“老鄉，我們小老弟是發燒了，快讓他休息休息。”

“快，扶他去休息，給他熬點清火湯。”他吩咐手下人去弄。這才問：“那你們從哪來？為什么這么慌張？”

“唉！”劉剛嘆口氣。“你不知道啊，日本關東軍發動戰爭，攻陷沈陽，我們為保衛家鄉和他們殺在一起，百余人將士都犧牲了，我們三個人殺出重圍，得以幸免。騎馬跑了四五天了，到錦繡山莊，馬還讓你們牽來了。”

“我知道，奉天大本營的事。我也就是為了組織兵馬，到處偷馬，山下城里都有眼線，所以聽人報告你們三個人，又有三匹馬，凌晨才派人下山的。”

“一切真相大白了，兄弟，不怪我吧，我希望你們三個人留下來，我們一起去打小日本，可以嗎？”

鄧毅說：“當然可以了，我們正有一腔報國志，無處施展。”

“那就這么定了。”說話之時天快黑了。他急忙吩咐人做飯，山里也沒什么好吃的，能吃上小米干飯，大白菜就很好了。桂武喝過湯藥，好多了，過來和大家吃完飯，領著他們到一間房子，給他們拿來被褥睡下，他才回去。

三人累極了，疲憊不堪。終于有容身之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這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有人喊他們吃飯，才醒。大當家的飯間說：“我聽人傳說，有個紅袍小孩，殺洋人，還有個白衣小將，騎馬射箭，殺富濟貧，在鬼見愁里轉，不知道是不是你？”

桂武臉一紅，“大哥，你說的紅袍小孩可能有這回事，是我。白衣小將就不知道誰了？我也聽說了，是這個人把我姐救走了，一直沒見過。”

“鬼見愁？”桂武又想了想，“鬼見愁，這好像是地名，啊，想起來了，離我們二龍山幾十里外的十八彎溝，有這個地方，叫拉彎彎鬼見愁。”

“瞅瞅你說這個名字，真啰嗦。”鄧毅說，“亂七八糟的。”

桂武說：“你以為那么簡單呀，這地方和這名字一樣，一個彎套一個彎，進去就出不來。爺爺活著時，念叨過，進了鬼見愁，彎彎套深溝，溪水高坡走，環環繞仙蹤。”

“呵呵，一套一套的。有機會，真得去見識見識。”鄧毅說，“等打跑小日本，你領我去轉轉。”

就這樣，一晃過去了七八天。桂武的發燒，早恢復正常了。又過了幾天，山下有人來報告說，日本關東軍太瘋狂了，已經打到凌河邊，馬上攻打錦州，看陣勢，很快拿下錦州，國軍軍心渙散。

大當家的聽后，再也坐不住了。急忙招集頭頭腦腦、各位將士到大廳議事。劉剛、鄧毅、李桂武相繼來到。

他把事情一講，大家早就摩拳擦掌，想參加戰斗，一致表示，一定去凌川，阻止日本人進犯錦州，保護我們的家園。

大當家的突然覺得眼前這三位，更有能力掌管三軍，不如退位讓賢。

三位怎么會答應呢？

劉剛說：“大當家的，大敵當前，怎么能撂挑子？”

“唉，幾天前，你不是看過我的練兵場嗎？你們三個人，誰都比我有能力。”

劉剛想想，李桂武要回二龍山，鄧毅要跟著他。只有自己了，當機立斷：“好！”他留下來一部分人在家，帶領二百多騎兵，殺下去，阻止在凌河岸。

在大沙灘上，騎兵隊一字長蛇，呈扇子面狀。

不到一個時辰，日本大本營的鬼子果然開了過來，有一個連。他們毫不防備，劉剛一聲令下，騎兵已經到近前，一個個被砍得“哇哇哇”叫，哭爹喊娘。有的剛上刺刀，被砍死，他們被殺得措手不及。凌川岸，隨著風吹，塵土飛揚，殺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可是，這一茬日本人被砍光，又上來一茬，一直殺到傍晚，還有日本人往上沖，再看李桂武，殺了幾十個日本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拼殺，身上全是血。殺退鬼子，打掃戰場，互喊一聲，打馬上山。雖然打了勝仗，獲得了勝利，卻死了幾十人，他們英勇獻身了。很多人都哭了，尸體沒有弄上山，只好在山上，遠遠地哀悼，這些勇士。山上有采的藥，有藥方，給傷員包扎傷口，動手術，剜子彈，都是土方法，止血等等。忙了幾天，后來，劉剛面對這些義士，這么英勇，突然就想到一個事，問大當家的，“老鄉，我想起一個事來，我們打日本得有個旗幟，有個番號，你看我起個番號，行不行？就把我們的軍隊叫，義勇軍，怎么樣？”

“好，很好。繡一面旗幟。就叫，東北抗日義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