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那蕭姑娘午膳趁熱吃。」

韓烈說完這句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卻裝作沒事人，轉身就走，但步伐不自覺比平時快了幾分。

他耳根滾燙，心跳如擂鼓，彷彿整個偏殿里的空氣都變得稀薄，直到離開門口老遠，他才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樣？！

韓烈滿腦混亂，一邊想著自己方才是否失了體統，一邊又忍不住回想她那靠過來的一瞬……那氣味、那語氣、那聲音。

他晃了晃腦袋，試圖甩去那股不該有的亂想，隨即快步來到主殿。

主殿內，趙光毅正翻閱奏報，聽見聲響抬起頭。

「陛……陛下，午膳送過去了，蕭姑娘說……說她會趁熱吃的。」

韓烈語氣略顯不自然，目光還不敢直視主上。

趙光毅抬起頭，眼神在他臉上略掃而過——眉心發紅，臉頰發燙，連脖子都紅了一圈。

「嗯？」他眉頭一挑，語氣似笑非笑，「韓烈，你為什么臉紅成這樣？」

「啊……？沒……沒有的，陛下！」

韓烈立刻挺直身子，耳根更紅了，像個做錯事的少年。

「行吧，別胡思亂想，知道嗎？」

趙光毅語氣一如既往平靜，卻不經意地多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怕不是被那姑娘給擾了心神？

「是！」

韓烈應了一聲，連忙退身而出，腳步比進來時更快了些，像是要逃離什么似的。

趙光毅低頭繼續翻閱奏章，嘴角卻輕輕翹起了一點弧度。

而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幽州城，一名身影狼狽的斥候踏破晨霧，沖入臨時搭建的大將軍府。

他滿臉塵土，額角仍帶著未干的血痕，身后馬蹄未歇，腳下步伐幾近踉蹌。

「報——！」斥候聲音嘶啞，卻如驚雷炸入帳中，「奉陛下諭旨！大將軍接旨！」

帳內頓時一靜。

耶律休哥本在與諸將議事，聞言立刻起身，雙膝重重跪地：

「臣，耶律休哥——接旨！」

詔書呈到他掌中，尚帶著長途奔波的馀溫，連封蠟都因風吹略顯松動。

他屏息凝神，徐徐展開。

帳中燈火微搖，映出他神色漸沉，唇角繃緊，眉間斂起驟變的殺意。

一眾將領見狀，心頭一凜，靜待其語。

詔書合攏的聲音如斷裂的弓弦，回盪在帳中沉默里。

「傳我令——」休哥語聲如鐵，「即刻起，集結幽州城周邊所有軍團，不得有誤！」

「大將軍？」一名副將上前低聲問道，聲音藏不住一絲顫意，「可知何故？」

休哥轉身，目光冷如霜刃，聲音深沉：

「圣旨之中——陛下命我等，不計代價，全力剷除宋國皇帝及他手中的那個神獸，不得留一絲隱患！」

他語落，全帳寂然，風聲從帳邊掠過，撩動戰旗，彷彿天色也為之一變。

眾將齊聲應道：「是！」

眾將不敢怠慢，立刻領命而出。

不多時，幽州城內號角聲起，街道上鐵甲摩挲、軍靴踏地聲此起彼伏，將令由府中傳至各處軍營。

渤海軍抽調了一萬人，從營中浩浩蕩蕩出發，列隊至東城，盾牌如墻，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

奚人騎軍也出動了一萬人，從北門繞城而過。

而契丹本部的八千精騎也補足為一萬，趕在黃昏之前全數集結于外城高地。

而在院內，一名身穿灰布衣衫、背負柴火的火頭軍仆從正緩步靠近。

他撩起帳門，微微躬身，低聲道：「幾位爺，灶上柴火快熄了，小的來添些。」

帳中數名將領正圍坐議事，并未多加理會，只有人不耐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快些動作。那仆從便默默繞到角落，蹲身添柴。

可就在他轉身起身時，忽聽主座之人語氣森然，冷冷吐出幾個字：「全力剷除宋皇與百噸王，不得留情。」

他手中動作一頓，眼中光芒一閃，卻僅是瞬間，隨即神色平靜如水，將最后一捆柴穩穩放入灶口，起身行禮：「小的添完柴火了，這便退下。」

未等回應，他已低頭退入帳外，步伐穩健無聲，臉上不見絲毫異色。

他悄悄繞過主院，來到府邸后方偏僻的一處柴房。

木門嘎吱一聲輕響，他關上門，確定四下無人后，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張油紙，飛快地將剛才所聽之內容逐字記下，字跡極小，卻極其工整。

寫完，他伸手輕敲墻邊一處磚縫，隨即取出一只早已準備好的竹筒。

他從筒中取出白羽信鴿，動作俐落地將書信綁上鴿腿。

「就交給你了，去吧。」他輕聲呢喃，語氣冷靜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尋常事。

隨后，信鴿振翅而起，越過府墻，消失于晨霧與城墻之上。

仆從看著牠飛遠，目光毫無波瀾，只將竹筒重新藏好，拍了拍袖子，便若無其事般轉身離開。

轉過巷口時，他臉上重新掛上一副懵懂無知的笑容，彷彿方才的秘密不曾存在。

他走進雜役之中，低頭掃地、挑水、洗馬——一如既往，毫無破綻。

信鴿就這樣飛，穿越晨霧與山嶺，越過一道又一道封鎖線，穿過寒風呼嘯的高空。

遠方，一座雄壯的軍營漸漸浮現，旌旗獵獵、帳幕成排，營門口士卒巡邏不息。

就在軍營上空，信鴿盤旋一圈，隨后收翼而降，準確地落在一人伸出的手上。

那人披甲執捲，神情沉穩剛毅，正是大宋老將——曹彬。

他略帶驚訝地看了看手中信鴿，再看綁在鴿足上的油紙，眉頭微皺，隨即拆開細讀。

目光掃過紙上的字句，他眼中神色瞬間凝重起來。

——遼軍即將集結大軍，目標直指望北烽。

——攻擊對象，正是當今失蹤已久的大宋皇帝——趙光毅。

片刻沉默，曹彬深吸一口氣，眼中湧起從未有過的復雜情緒。

「陛下……原來您還活著……」

他的聲音極輕，卻像壓在胸口許久的巨石，終于落地。

但接著，他視線落到書信末尾，眉頭又緊皺了幾分：

「……百噸王？那是什么鬼？」

一旁副將見狀，急聲問道：「大人？」

曹彬一甩披風，聲音低沉卻有力：

「傳我軍令，立即集結周圍大軍，備戰！」

「是！」副將抱拳，轉身疾奔而出。

隨著鼓聲響起，整個軍營動了起來，兵甲聲響成片，將令傳遍四方。

而曹彬則沉默地走入營帳之中，翻開桌上的竹簡與筆墨，提筆疾書，筆劃間帶著難得的急迫與真情。

那是一封奏報——送往京城，告知皇帝生還、敵軍來襲。

寫完，他封好書信交予傳令使者，吩咐道：「即刻出發，不得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