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城碼頭的晨霧像被揉碎的棉絮，沾在林逸睫毛上。

他站在集裝箱堆陰影里，熱成像儀貼著掌心發(fā)燙——這是秦晚讓人連夜從A市寄來的軍用款，鏡頭上還帶著她備注的便簽：“防電磁干擾，姜家買通的碼頭監(jiān)控破不了。”

儀器屏幕突然跳出刺目的紅點。

林逸喉結(jié)滾動，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E2021號集裝箱的溫度曲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比正常冷鏈標(biāo)準(zhǔn)高出5℃。

他湊近集裝箱鐵皮，耳朵貼上冰涼的金屬，隱約聽見悶哼聲，像有人被捂住嘴在掙扎。

“林少！”吳叔的叉車從霧里沖出來，車斗上焊著加粗的鋼叉，“二十分鐘前陸家保鏢往集裝箱里打過鎮(zhèn)定劑。”老人摘下安全帽，額頭全是汗，“他們說里面裝的是實驗猴，可我聞著有股醫(yī)院消毒水味——和三年前林董出事時，ICU走廊的味道一模一樣。”

林逸的瞳孔驟然收縮。

三年前父親突發(fā)心臟病送醫(yī)，他在ICU外守了三天三夜，消毒水混著血腥氣的味道至今刻在鼻腔里。

他摸出蝴蝶胸針別在領(lǐng)口，金屬涼意順著鎖骨滑進襯衫：“秦總說東南亞物流網(wǎng)認(rèn)這個，能清通道？”

“認(rèn)！”吳叔拍著叉車?yán)龋溯v叉車同時鳴笛，在碼頭上形成聲浪，“我?guī)У娜硕际钱?dāng)年跟著秦總跑港口的老兄弟，剛才用叉車圍住貨輪，陸家的人現(xiàn)在連救生艇都放不下去。”他從褲兜掏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半塊月餅，“這是秦總?cè)ツ曛星锝o我們發(fā)的，她那時候說‘等我拿回該有的，帶你們吃頓團圓飯’——林少，今天就是團圓飯的引子。”

林逸的手機在此時震動。

陳姨發(fā)來段監(jiān)控視頻，畫面里是她花店的后巷，姜若雪正背對著攝像頭打電話，金棕色卷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翹：“這批過期疫苗的批號必須和林氏仿制藥混著銷毀，林老頭死的時候不是鬧過醫(yī)療事故嗎？

把水?dāng)嚋啠l還查得到十年前的走私鏈？“

“啪”的一聲，林逸捏碎了手機殼。

他想起九歲那年，父親蹲在書房地上，把被人撕成碎片的仿制藥專利書一張張粘起來，說：“小逸，咱們做藥的，要是把救命的東西變成害人的，會遭報應(yīng)的。”后來父親的“意外”心臟病，原來早被人埋好了伏筆。

“找監(jiān)控室。”林逸把碎了屏的手機塞進吳叔手里，“讓陳姨把這段視頻同步給海事局和藥監(jiān)局，就說...就說秦晚的人要收網(wǎng)了。”

他話音未落，身后突然響起高跟鞋叩地的脆響。

姜若雪穿著香奈兒套裝從集裝箱后面轉(zhuǎn)出來，珍珠耳墜在晨霧里泛著冷光：“林逸，你查到的走私案早過追溯期了。”她涂著酒紅色甲油的手指劃過E2021的編號，“就算你打開這個集裝箱，里面最多是幾箱過期的維生素片——哦對了，林氏當(dāng)年做仿制藥，不也總被曝‘有效成分不足’嗎？”

林逸沒說話。

他摸出另一部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姜若雪的臉色白了。

那是陳建明女兒的醫(yī)療記錄，住院日期是去年冬天，診斷書上寫著“急性淋巴細(xì)胞白血病”，而用藥清單里“試驗藥”的有效成分批號，和他用熱成像儀掃出的集裝箱溫度曲線，嚴(yán)絲合縫地疊在一起。

“陳建明是當(dāng)年給我爸做心臟手術(shù)的主刀醫(yī)生。”林逸把手機舉到姜若雪面前，“他女兒用的’試驗藥‘，是你們走私的抗癌藥換了包裝。

你猜，要是藥監(jiān)局查到這批藥的有效成分比標(biāo)注少了30%，會牽出多少條人命？“

姜若雪后退兩步，后腰撞在集裝箱上。

她突然笑了，涂著口紅的嘴角咧得很開：“你以為你贏了？

陸明軒的貨輪有二十個集裝箱，你能查完——“

“不用查完。”吳叔的聲音從貨輪甲板傳來。

老人站在駕駛艙前，手按在引擎啟動鍵上，“我給你半小時，讓整艘船的走私貨柜漂在公海。

陸家買的是’貨物安全險‘，人為沉船不在賠付范圍——他們花三個億買的這批’藥‘，最后連三百萬都拿不回來。“

貨輪引擎的轟鳴蓋過了姜若雪的尖叫。

林逸看著她踉蹌著往碼頭出口跑，高跟鞋卡在鐵板縫里，摔得膝蓋滲血，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訂婚宴上，她也是這樣笑著把戒指扔在他腳邊，說：“林氏都要破產(chǎn)了，你拿什么娶我？”

手機再次震動。

是秦晚發(fā)來的消息，只有一個定位——A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地下車庫。

他點開小桃同步過來的加密文件，姜家二叔的受賄賬本在屏幕上展開，最后一頁寫著：“收陸明軒三千萬，銷毀陳建明醫(yī)療記錄。”

“林少！”吳叔在貨輪上揮手，“集裝箱鎖開了！

你猜里面裝的是什么？“

林逸走向E2021，金屬手套擦過鎖眼。

晨霧突然散了，陽光穿透云層，照在他領(lǐng)口的蝴蝶胸針上。

那枚胸針跟著秦晚在東南亞漂了十年，跟著她在姜家忍了二十年，此刻正泛著和秦晚眼尾一樣的光。

集裝箱門“吱呀”一聲開了。

里面整整齊齊放著藍色冷藏箱，箱身上的批號，和陳建明女兒的用藥記錄，和林父出事時的醫(yī)療檔案，和姜若雪電話里說的“過期疫苗”，全部重疊成一個刺目的紅印。

林逸摸出手機拍了張照。

照片里，冷藏箱的金屬表面映著他的臉，眼神像十年前父親教他看財務(wù)報表時那樣堅定——那時候父親說：“商道即人道，人在，道就在。”

他把照片發(fā)給秦晚，附加一條消息：“明天庭審，該讓某些人看看，什么叫做‘天道好還’。”

海風(fēng)掀起他的西裝下擺，遠(yuǎn)處傳來貨輪鳴笛的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