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吐字雖極為不清楚,可似乎在不停地呼喚著“阿奴”二字。
似乎是魂穿的時間久了,高阿奴與陳十七的記憶已然重疊。
陳十七只是瞟了一眼,便已認出眼前的這個男子。
他頓時被嚇得后背發涼,只因男子是個已死之人。
陳十七雖想不起來男子叫什么名,但可以肯定此人是高力士手下的一個心腹太監,人稱“褚公公”。
褚公公曾被李隆基指派為“荔枝使”,幾度出使嶺南,負責督運荔枝回長安。
可就在前些日子,褚公公在督運的途中出了意外。
據從嶺南八百里加急送進長安的奏報所寫。
一行人遭遇山賊攔路搶劫,車馬被毀,荔枝盡失。
褚公公率眾與賊人們殊死搏斗,最終寡不敵眾以身殉國,同行的數十人無一幸免。
陳十七乍看褚公公那副蓬頭垢面的臟模樣,倒真有幾分像鬼,他心里害怕極了。
不過,他還是壯著膽子上前一探究竟。
卻發現褚公公的脈搏穩健,是個活人。
褚公公的名頭雖不大,但也是個手握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又是高力士的心腹。
不知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敢私自關押欽差大臣,還將人打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褚公公“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可除了“阿奴”二字外,陳十七一句也沒有聽懂。
他細細一看,才發現褚公公連同這些男男女女所有人都被割去了舌頭。
過了許久,陳十七才從褚公公的只言片語中弄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原來此地乃是禾豐縣衙門下設的牢房,關押他們的正是沈無極。
陳十七先前只覺得沈無極是個貪財之徒,如今看來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
他踮起腳尖,正要替褚公公解開麻繩。
可忽然間,褚公公狂吐出一口烏黑的老血,似乎此前已被人喂了毒藥。
轉瞬之間,他便只剩下一口氣撐著。
褚公公瀕死之際,抬手費力地解下褲腰帶,從隱私之處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
隨即,他又死死地抓住陳十七的肩膀,聲嘶力竭地交代著什么。
說話之間,他將黃紙硬塞進陳十七的手里,便一命嗚呼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其余那些男男女女紛紛吐血而亡。
陳十七慌忙將黃紙丟在一旁,可手里還是沾染上了濃濃的騷臭味。
可忽然,牢房外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輕柔腳步聲。
陳十七生怕黃紙里寫著什么重要線索或是情報,便忍著騷臭味將其撿起塞進了鞋底。
與此同時,他又順勢倒在地上,假裝還未從昏迷中醒來。
牢房之門隨即洞開,沈無極率領一眾衙役疾步而來。
沈無極見陳十七還躺在地上,抬腳便猛地踹了過來。
腳法勢大力沉,將陳十七的五臟六腑都震了幾下。
陳十七怕被殺人滅口,便不敢吱聲,忍著劇痛硬抗了過去。
沈無極見陳十七深陷昏迷,便不再看他一眼。
隨即,轉過身去指揮著衙役們解下褚公公等人的尸體,風風火火地出了牢房。
等沈無極離去,一個衙役忽然折返回牢房,將一張紙條塞進陳十七的手里便又慌忙離去。
陳十七好奇地攤開紙條,發現寫紙條之人正是曾為衙役的徐龍河。
紙條上的字不多,但將陳十七昏倒后的事情寫了個大概。
原來此次瘧疾風頭已過,趨于平息之勢。
沈無極見狀,當即成立應急處置小組并親自掛帥,將所有的功勞大包大攬。
為了向朝廷邀功請賞,便不由分說將陳十七這個大功臣打入了牢房。
陳十七心想,他要功給他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罷,陳十七忽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一伙衙役隨之破門而入。
見衙役已到場,陳十七裝作很害怕,眼睛緊盯地上的血跡不停地抽搐著。
“我招了我招了,求沈青天大老爺留我一條賤命!”陳十七跪地爬到一個衙役身前,抱著他的腿哀聲說道。
衙役們見陳十七膽小如鼠,難成氣候,丟下紙筆便晦氣地離去了。
陳十七撿起紙筆,不一會便洋洋灑灑寫下了一篇萬字小作文。
他雖已魂穿大唐,但舔狗的基本功還未落下,小作文只是信手拈來的一樁小事。
他先是深刻剖析了自己的錯誤,又全面贊揚了沈無極臨危不亂救民于水火的偉大精神,末尾還貼心地附上了一張藥方。
落筆后,陳十七喚來門外盯梢的衙役,塞了幾粒碎銀,又將供狀遞了過去。
衙役是個識趣之人,暗自藏起碎銀,接過供狀,咧著一張大嘴出了牢房直奔衙門。
不出陳十七所望,衙役不久便折返回牢房,恭敬地將他請出了牢門。
可陳十七剛從牢門踏出半步,方才還冷冷清清的街上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只見有兩伙氣勢洶洶之人堵在衙門外,屋頂的瓦片都快被他們揭下來了。
一伙是城中百姓,他們手持鐮刀、錘頭、斧子、菜刀,甚至還有幾個手舉拐杖的老輩男女。
另一伙陳十七也極為熟悉,領頭的正是那個被他潑餛燉湯的胖管家,他身后的家丁不少,足足有七八十個。
他們一見陳十七,便都高呼著“神醫”蜂擁而來。
場面之熱鬧,猶如現代流量小生出行一般。
陳十七會心一笑,沒想到只是一鍋普普通通的黃花蒿湯,竟收攏了這么多人心。
可陳十七也自知鬧了這事后,樹大招風,他在禾豐城待不下去了。
他便想也不想,一頭鉆進了胖管家事先備好的轎子里。
轎外喊聲破天,他也只是靜靜地窩在里面。
隨著胖管家一聲喝令,轎夫們齊身抬起轎子,在家丁們左右開道下,浩浩蕩蕩地出了禾豐城直奔龍口城。
沒用多久,轎子便已安穩地落在朱樓翠閣林立的馮家大院前。
只聽見轎外一陣嘈雜,簾子忽然被掀開,探進來另一個胖乎乎的腦袋。
此人的面相與高力士頗為神似,正是這座馮家大院的主人——馮元六。
陳十七佯裝欣喜,起身迎了過去,甜甜地喊了幾聲“叔叔”。
可馮元六忽然猛撲進轎子,整個胖乎乎的身體全壓在了陳十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