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力印刷廠。

周圍一圈破舊圍墻圍著，上面各種標語。

‘發展才是硬道理’‘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特別是四害、蛇蟲鼠蟻的照片，配有一些小圖和預防措施。

大門是那種鐵柵欄式的，沒有封上鐵皮，里面一覽無遺，門口的門衛室內空無一人。

正當魏子書準備喊喊。

就看到廠房里走出一名中年男人，穿著背心，肩上扛著沉甸甸的蛇皮袋朝這邊看過來：“你們干嘛的！”

“來咨詢咨詢印刷生意，你是？”

“生意？”男人一鼓勁將袋子放下，上下打量兩眼：“進來坐。”

有點意外，他年紀太小，還擔心別人直接把他們趕走，使了個眼色，謝昶一起幫著將袋子抬到邊上的面包車上。

男人打開門衛室，倒上兩杯茶，坐下后才慢慢問道。

“我是老板，姓葉，為明，你們想咨詢什么？”

“年前、年后，想印一批掛歷、后續可能還會有海報、宣傳報之類的，不敢打保票，但掛歷這些肯定要，想來問問成本。”

對葉為明的印象，還不錯。

剛在門口，似乎把他們當成小孩，或是不太看上他們，但還是愿意坐下來交流。

市場剛剛放開，能在外面做生意或者是單位供銷這一行的，就會年紀比較大，看不上年紀小的，很正常。

“看你印哪種掛歷，多少數量。”

葉為明點到為止，沒有繼續說。

“普通掛歷、銅版紙和塑膜材質的分別是多少，宣紙、木版年畫、大概是多少？臺歷你這里有哪些款式可以制作？水晶、木制、金屬的有沒有？”

魏子書幾句話下來，葉為明心中立馬刮目相看。

掛歷這東西，換做一般人，只會關心圖片好不好看。

老一輩的就喜歡看上面哪些日子有沒有禁忌之類的。

比如，忌婚嫁、開業、搬家等大事，然后就是四絕、四離日等等。

至于圖片，大家都喜歡鳥語花香或者毛爺爺的光輝形象，要么就是祖國山川、工農階級。

年輕人的話，就喜歡臺歷，掛歷也會買，但會選擇一些明星照片，特別是港臺明星，或者是影視劇臺詞片段。

“小兄弟是哪個單位的？”葉為明好奇起來：“價格的話，都可以商量，看量、如果長期合作，價格也可以低一些。”

“普通掛歷、加上銅版紙的，一次至少定個一萬份，我肯定得知道你的報價，才能決定合不合作，那些都是后話。”

他聽出來了，葉為明屬于懂印刷技術，有錢，但不太會做生意的。

一上來就想長期合作，業務應該不會太好。

“是是是，普通掛歷，價格在八毛，銅版紙的價格便宜，一塊四到兩塊，塑膜的要三塊五到六塊之間。”

“這么貴？”謝昶忍不住發聲。

“一看你就沒給家里買過掛歷。”魏子書拍了拍謝昶：“最老舊材質的掛歷，動物、風景大約在十塊左右，美女和明星得到三五十。

換成銅版每種價格可以高上十塊。

塑膜價格還可以往上走，已經屬于中檔掛歷了。

高端的，比如用宣紙印刷、濰坊木版做框架的年畫掛歷，可以賣到五百。”

“那為什么不直接做貴的，反而做便宜的？”

“看了股權，沒看生意吧？”魏子書笑笑道：“到了新的一年，讓你花十塊買個掛歷，你會不會猶豫？”

“不會。”

謝昶搖搖頭，每家每戶都必用的。

沒手機沒電腦的年代，大家都靠著掛歷來記日子，畫個勾代表日子過去了，重要日子拿紅筆圖個圈圈，提醒自己。

“讓你花八十、一百買個掛歷，你是不是覺得完全不值得？”

“小兄弟對市場很了解！你們貴姓？”

葉為明豎起大拇指，他現在肯定魏子書是來談業務的。

“魏子書，謝昶。”他開口介紹完繼續道：“這個價格，還有沒有少？咱明人不說暗話，老是尋人合作，很麻煩，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想定下來，價格合適，中途不出問題，就會繼續合作下去。”

做過生意的都知道，談生意其實沒那么復雜，就是一個供需關系。

除非是在單位里、或者沒有拍板權、再就是想要回扣。

“普通掛歷，可以給你少到七毛七，但得一萬起步，上十萬..不，五萬，成本給你減少百分之二十。

銅版的價格沒得少，但你能一次定一萬，就直接少百分之十！”

至于再高端的，雙方都知道，量不可能大，價格可以到時候再說，畢竟魏子書也沒提。

“普通臺歷呢？”

“價格會高不少，制作難度大一些，合著得是掛歷的一倍了。”

“嗯...，廠里有電話嗎？來一趟不容易，我留個電話，最遲在十二月底、一月初會給你來消息。”

“那會可能不行，你得早點。”葉為明慢慢說明原因：“我這是小廠，算是三個人合伙的，剛剛開始的，做事都靠我們。

試著在附近招過人，但...都不懂印刷，至于燕京市區的，這里太遠了，都不愿意跑。”

“行，我再提前半個月，最遲十二月二十號之前？”

掛歷這個買賣，一年就一次。

大家都是快過年了，掃年貨的時候買一份，年頭到年尾用完。

所以必須在小年、甚至更早的時候，把商品給弄出來。

一旦到了年后，幾乎就沒生意了，該買的都已經買過了，堆在手上等于廢紙。

葉為明要根據印刷速度提醒魏子書。

“那沒問題，我們的設備都非常先進，只可惜，大部分出版社都跟企業、政府合作，報社又不需要這么好的材質。”

“你們可以印書吧？”

魏子書突然想到他的小說。

想要出版書籍，這時候必須有出版社的刊號，私人還不允許獨立出版。

民營辦刊倒是已經被允許，但難度...天大，需要有主管領導背書，出了問題是會有連帶責任的。

但僅僅是出書，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只要有刊號就行。

可以找到一些銷量和效益不是特別好的出版社，進行合作。

“當然可以，什么都能做，上到書籍、期刊，下到包裝盒、促銷單。”

談的差不多，葉為明帶著他們在廠里轉了轉。

外面看，廠房占地很大，但實際只有八分之一的位置用到了，剩下的位置都是堆積材料和廢紙。

“難怪你說什么都能印，你這里設備不多，但每臺都不便宜啊！”

魏子書印刷不精通，但前世做宣發，去過的印刷廠，沒有一百也有五十家，后世的印刷廠，還需要包設計，甚至不少廣告企業都是掛羊頭賣狗肉，真正的設計，都交給印刷廠在做。

“是，剛開始雄心壯志，等廠子辦起來，才發現，業務不好跑。”

葉為明介紹起設備：“這臺是數字噴墨印刷機進口的、仿金屬蝕刻絲網印刷設備，專門做高檔印刷，膠印機、多色高速印刷，用這個印刷海報、掛歷，簡直就是大炮打蚊子。”

看過一圈，魏子書放心了，但確實沒員工，不過他需求量也不大。

私企不好做，暫時很難獲得工人信任，哪怕工資高一些，大家也愿意守著鐵飯碗。

下崗潮來了之后，才慢慢好轉，但那時候企業都聰明了，把工資又壓了下去。

喝了杯茶，魏子書倆人離開，坐上回城大巴。

“這就談好了？”謝昶還有些迷迷糊糊，話都聽明白了，但里面很多東西，讓他開始思考：“這個成本，八毛，市面賣十塊，利潤豈不是十倍多？”

“光從數字算，利潤率是百分之一千一百五十，但刨去人工成本、運費、照片費用、場地、亂七八糟的，還有滯銷賣不出去的貨，實際是達不到這個利潤的，但也不低。”

暴利的行業有很多，往往就是不起眼的小行業，但實際從賺錢的角度來說，又沒有那么賺錢。

“沒你想的那么賺錢。”魏子書給謝昶算了一筆賬，免得他飄了：“賣一萬份掛歷，毛利我算賺九萬，前期你得把一萬份都賣掉，實際是肯定賣不掉的。”

“那還不如賣陶瓷，陶瓷成本更低。”謝昶默算一遍后道。

“賬不是這么算的，這個行業更持久，更穩定，可以與時俱進。”魏子書轉頭道：“你這幾天還要到周邊的廠子跑一跑，問問價格。”

“那豈不是失信于人？不是答應好葉為明了嗎？”謝昶愣了一下。

“我們只忠于價格，做生意講的是利潤，如果真如葉為明說，給我們的價格很低了，考慮到距離的因素，他價格稍微高點我都能接受，但如果價格超出太多，不講信用的是他，不是我們。”

“這句話我聽懂的，你是奸商！！！”謝昶夸張又小聲的開起玩笑。

“回去路上，咱去書店逛一圈，我告訴你應該看哪些書，想要生意做大做強，學習是必不可少的。”

“？？？”謝昶：“我？你不學！”

“我都能寫書了！你能嗎？”

到了新華書店，魏子書一連買了十幾本，在謝昶驚恐的目光中，全部塞給了他。

管理學、法務、1929大崩盤、定位、影響力....。

“做生意，光看書有用嗎？沒有！但不看書，就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