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時，陸小保總算在一處干涸的河床下游找到了半洼積水。水色渾濁泛著綠苔，水面還漂著幾片死蟲，但他顧不上許多，趴在水邊像牲口一樣猛灌了幾口，冰涼的泥水嗆得他咳嗽起來，卻也暫時壓下了火燒火燎的渴意。

他抹了把嘴，剛想站起身，忽然聽見不遠處的土坡上傳來粗啞的笑罵聲。

“……媽的，老子追了三里地，連個活口都沒撈著！”

“急什么？這荒郊野嶺的，還怕沒兔子鉆草窩？你看那邊——”

陸小保心臟猛地一沉，下意識地縮回到土坡的陰影里。他屏住呼吸，從草縫間往上望去，只見兩個穿著破爛明軍裝束的漢子正沿著河床走來。他們的號衣早被血污和泥垢浸成了黑褐色，肩甲缺了半塊，腰間各掛著一把銹刀，刀柄上還纏著臟兮兮的布條。左邊那人滿臉絡腮胡，右眼下方有道刀疤，笑起來時露出半截黃牙；右邊那個瘦高個，顴骨突出，眼神像餓狼一樣掃視著四周。

這不是他之前遇到的散兵，卻比那些人更顯兇戾。陸小保攥緊了藏在袖中的半截斷刀——那是他從一具尸體旁撿來的，刀刃只有巴掌長，還缺了口。

“嘿嘿，那小子躲在下面呢！”瘦高個眼尖，一眼就瞥見了陸小保藏在草后的衣角，“穿得人模狗樣的，不像討飯的！”

絡腮胡聞言立刻來了精神，手按在刀柄上，大步流星地走下土坡，粗聲喝道：“喂！下面的小子，滾出來！”

陸小保腦子飛速轉動。跑？他餓了一天，腿腳發軟，絕對跑不過這兩個常年在荒野里打轉的散兵。求饒？看他們眼里的貪婪和兇光，怕是只會死得更快。在現代社會，遇到搶劫他知道該報警，但在這里，報警等于等死。

“媽的，還敢躲？”絡腮胡見他不動，罵罵咧咧地拔出銹刀，“再不出來，老子把你當野狗剁了！”

刀刃在夕陽下反射出冷光，晃得陸小保眼睛刺痛。他想起了保安培訓時的格斗課，教官說過，遇到持械歹徒，不能硬拼，但也不能坐以待斃，要抓住時機，攻其不備。

“大哥，我……我沒東西……”他試著開口，聲音依舊有些含糊，但比之前清晰了些。他慢慢站起身，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同時悄悄往身后一塊凸起的巖石旁挪動。

“沒東西？”瘦高個也下來了，繞著他轉了一圈，“看你細皮嫩肉的，肯定藏了錢財！搜！”

絡腮胡獰笑著逼近，刀指著他的胸口：“自己交出來，免得老子動手！”

陸小保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汗臭味和酒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蹦出嗓子眼。他看到絡腮胡握刀的手有些不穩，顯然是個慣于恃強凌弱的角色，并非真正的高手。

就是現在！

當絡腮胡的刀尖離他胸口只有半尺遠時，陸小保猛地矮身，用盡全力撞向對方的小腹！這是保安擒拿術里最基礎的“抱摔”動作，他在訓練時做過無數遍，此刻全憑本能使了出來。

“呃！”絡腮胡沒料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小子敢反抗，被他撞得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向后倒去。但他畢竟是行伍出身，倒地時手里的刀還是往前揮了一下，刀鋒擦著陸小保的胳膊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操！你敢動手！”瘦高個見狀怒吼一聲，拔出刀就朝陸小保砍來。

劇痛讓陸小保腦子一懵，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就地一滾，躲開了刀鋒。他滾到那塊凸起的巖石旁，手忙腳亂地在地上摸索，抓到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想也不想就朝著瘦高個砸了過去！

石頭沒砸中要害，卻狠狠砸在瘦高個的手背上。“嗷”的一聲慘叫，瘦高個手里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絡腮胡掙扎著爬了起來，捂著肚子，眼里滿是血絲：“弄死他！給老子弄死他！”

他再次揮刀撲來，刀鋒帶著風聲，直取陸小保面門。陸小保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舉起胳膊格擋，同時往后退。眼看刀鋒就要砍到他，他胸口的玉佩突然猛地一熱，一道微弱的墨綠色光芒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光芒很弱，卻正好晃到了絡腮胡的眼睛。絡腮胡“啊”的一聲，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動作頓了零點幾秒。

就是這零點幾秒！

陸小保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保安培訓時的口號：“鎖住對方喉嚨，別讓他掙扎！”他猛地撲上前，用胳膊狠狠勒住絡腮胡的脖子，將他向后絆倒在地。他騎在絡腮胡身上，雙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勒緊！

絡腮胡瘋狂地掙扎，雙手抓撓著他的胳膊，雙腿亂蹬，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窒息聲。陸小保咬緊牙關，閉著眼，不敢看他痛苦的表情，只是拼命勒著，直到他感覺對方的掙扎越來越弱，最后徹底不動了。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胳膊上全是被抓撓出的血痕。這時他才發現，瘦高個不知何時已經撿起了刀，正捂著被砸傷的手背，用怨毒的眼神盯著他，一步步逼近。

“你……你殺了王哥……我要殺了你！”瘦高個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

陸小保剛放松的神經再次繃緊，他看向旁邊絡腮胡的尸體，又看了看瘦高個手里的刀，心臟沉到了谷底。他剛才耗盡了力氣，現在根本不是瘦高個的對手。

就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胸口的玉佩又一次傳來溫熱感，雖然沒有剛才的光芒，但那股奇異的暖意似乎讓他混亂的思緒稍微冷靜了一些。他看到瘦高個走路時，左腳似乎有些跛，每走一步，重心都會往右腿偏。

是剛才摔倒時扭傷了？

陸小保深吸一口氣，強撐著站起身，假裝要往左邊跑。瘦高個果然跟著往左邊追，就在他邁出左腳的瞬間，陸小保猛地一個轉身，用盡全力朝著他的跛腳踹了過去！

“啊——！”瘦高個慘叫一聲，身體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地，手里的刀也飛了出去。

陸小保沒有絲毫猶豫，撲過去撿起地上的刀，雙手握著，對著瘦高個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刀刃沒入血肉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瘦高個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了張，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最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濃烈得讓人作嘔。陸小保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幾步，靠在巖石上滑坐下來。他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又看了看地上兩具溫熱的尸體，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低頭干嘔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而且是連續殺了兩個人。盡管是為了自保，但那種奪走他人生命的感覺，讓他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滿是血跡的泥地上。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光芒，溫熱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個只會在值班室對著照片傻笑的保安陸小保了。在這個亂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拋棄文明人的道德底線，學會用暴力來保護自己。

他掙扎著站起身，踢開腳邊的尸體，撿起那把相對完好的銹刀，又從絡腮胡身上搜出一個干癟的皮囊——里面只有幾枚磨損嚴重的銅錢和一小塊硬得像石頭的干糧。

雖然不多，但這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第一份“戰利品”。

他看了看天色，夜幕即將降臨，荒野里會更加危險。他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過夜。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兩具散兵的尸體，眼神復雜，最終還是轉身，沿著土路，繼續向前走去。

身后，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消失在地平線，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吞噬了荒野，也吞噬了他最后一點屬于現代的溫情。從今往后，他的路，只能在刀刃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