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軒領著楊蔑一路穿過幾條青石鋪就的小徑，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這院落不大，幾間廂房，中間一口水井，旁邊還搭著個簡易的棚子，像是洗衣沐浴之處。

“進去，把自己洗剝干凈了，換上這身衣服。”謝云軒從旁邊廂房里取出一套疊得整齊的青布短衫和褲子，連同一塊半舊的布巾，沒好氣地扔給楊蔑，自己則皺著眉頭站在了院門口，毫不掩飾對楊蔑那身味兒的嫌棄。

楊蔑也不在意他的態度，這半個月來風餐露宿身上早就餿臭不堪，自己都嫌棄自己，此刻有干凈的水和衣物簡直是天降甘霖，他樂呵呵地應了聲，便鉆進了那棚子里。

冰涼的井水澆在身上，激得他一個哆嗦，但很快便被清除污垢的舒爽所取代，他用那布巾使勁搓著，直把皮膚搓得通紅，才感覺像是活了過來。

換上那身干凈的青布短衫，雖然料子粗糙，但比起自己身上那件破布條似的衣裳已是天壤之別。

待楊蔑收拾停當從棚子里走出來時謝云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鄙夷稍減。

這小子雖然依舊面黃肌瘦，但洗干凈了臉露出的五官倒也還算周正，只是那雙眼睛滴溜溜轉著透著一股子與年齡不符賊兮兮的勁兒。

“嗯，總算有了點人樣。”謝云軒微微頷首，語氣依舊沒什么溫度，“跟我來，我帶你熟悉一下外院，順便跟你說說規矩。”

楊蔑連忙點頭哈腰地跟上，心里卻是美滋滋的，有地方住，有干凈衣服穿，這日子可比當乞丐強太多了。

兩人一前一后，在占地頗廣的術字門外院轉悠起來。

這外院建筑多是青磚灰瓦，樸素實用，遠不及楊蔑想象中仙家門派那般雕梁畫棟，氣派非凡，但也處處透著一股井然有序的氛圍。

路上不時能見到與楊蔑年紀相仿，同樣身著青布短衫的少年，見到謝云軒皆是恭敬行禮，口稱“謝師兄”。

謝云軒目不斜視，只偶爾點點頭作為回應，對楊蔑則是一路講解：

“這里是術字門外院，凡是新入門，或是像你這樣被門主特許留下的人，都先在外院學習勞作。”

“外院弟子，并不算我術字門真正的弟子，你們需要在此學習三年，期間會定期進行考核，三年期滿，若能通過最終的綜合大考，才有機會進入內院，拜師學藝，成為真正的術字門人。”

楊蔑聽得仔細，自己倒是不覺得三年太長，反而覺得三年太短，外頭兵荒馬亂的，有這么個世外桃源的地方自然是呆的越久越好。

“那三年之后呢？”楊蔑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未能通過如何？”

謝云軒瞥了他一眼，冷淡道：“自然是哪來的回哪去，術字門不養閑人，也不會白白浪費資源在不成器的人身上，未能通過考核者，便會被遣送下山，另謀生路。”

楊蔑心中一凜，不過想想也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能給個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至少這三年，自己不用再挨餓受凍還能學點東西。

“那我們外院弟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楊蔑又問。

“外院弟子的日常功課主要分兩部分，”謝云軒領著他走到一片開闊的操場，指著遠處幾排整齊的屋舍說道，“一部分是學習，另一部分便是打雜，每日卯時起床，晨練一個時辰，早飯后便要去指定的學堂聽講。

下午則是勞作時間，劈柴，挑水，灑掃庭院，修葺屋舍，甚至去后山藥圃幫忙照料藥材，都有可能輪到。

晚飯后可自行溫習功課，亥時必須熄燈就寢，其他的事，無需你們多管，更不許多問。”

楊蔑聽著覺得這日子倒也充實，比當乞丐吃了上頓沒下頓，整日提心吊膽要強得多。

不過他最關心的還是實際問題，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個謝師兄，伙食方面管飽嗎？有白面饃饃嗎？”

只有餓過肚子才知道那個滋味，什么自己都能熬過去，唯獨餓肚子的日子自己不想要再回去了。

謝云軒聞言，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最終還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鄙夷：“放心，外院弟子的伙食雖不比內院精細，但白面饅頭管夠，餓不死你這饞鬼。”

“那就好，那就好！”楊蔑頓時眉開眼笑，心頭最后一塊大石落了地，只要能吃飽飯，其他的苦累他都能受。

“今天是門主特許，你又是第一天來，不用去學堂，也不用參與勞作，明日再正式開始。”謝云軒頓了頓，又問道，“你可曾啟蒙？識得字么？”

楊蔑心中一動，穿越前他好歹也是九年義務教育出來的，繁體字也認得七七八八，不敢說學富五車，但啟蒙肯定是過了，而這個世界的文字跟自己那個世界的也差不太多。

不過眼下人生地不熟，還是低調些好，便謙虛道：“回師兄，小子在家時，曾跟村里老秀才學過幾個字，勉強算是粗識文墨，復雜的就不太懂了。”

謝云軒點了點頭，倒也不覺得意外，聽這小子之前的談吐，雖然市井氣重了些，但也確實不像個純粹的文盲。

“識字便好，省了不少麻煩。”謝云軒說著，領著楊蔑來到一處掛著“外事堂”牌匾的屋子前。

“外院分甲乙丙三院，既然你識字那便無需從丙字院修起，先入乙字院吧。”謝云軒說著，便進去跟管事的人交代了幾句，很快拿出來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刻著一個“乙”字，以及一串編號，遞給楊蔑，“這是你的身份號牌，妥善保管，不得遺失，憑此號牌，可去膳堂領飯，去庫房領取每月份例的衣物用度。”

楊蔑接過木牌，入手溫潤，沉甸甸的，像是某種硬木所制。

他小心翼翼地將號牌揣進懷里，這可是他在這陌生世界第一個正式的身份證明。

隨后，謝云軒又從管事那里領了一摞薄厚不一的書冊，遞給楊蔑：“這些是你接下來要學習的教材，先拿回去自己看看，明日自有教習先生為你們講解。”

楊蔑接過書冊，入手頗沉，他好奇地翻開最上面的一本，只見封面上用古樸的隸書寫著四個大字——《算經入門》。

翻開內頁，全是豎排的墨字，夾雜著一些他從未見過的符號和圖樣，什么“寸、尺、丈、里”，“斗、升、合、石”，還有諸如“今有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問為田幾何？”之類的問題。

楊蔑只覺得一陣頭大。

他穿越前數學成績就只能算一般，多年不用的東西早丟還給老師了，如今看著這些用文言文寫的古代數學題，簡直比看天書還難受。

自己聽聞術字門是有名的玄門，本以為入門會拿到的是什么修仙秘籍，或者至少是些經史子集，沒想到最開始居然拿到的是數學書！

謝云軒見他這副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淡淡道：“術字門雖以術為名，但并非專指那些神通道法。

算學、格物、機關、輿地，皆為術之范疇，算學乃萬術之基，連數目都算不明白，還談何修習更高深的學問？”

楊蔑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聽完對方的這個解釋倒也覺得有些道理，只是這古代的數學，真能應付得來嗎？

他苦著臉將那摞書冊抱在懷里，感覺比挑水劈柴的活計還要沉重。

謝云軒指了指不遠處一排院落中的一個：“那就是乙字院，你的住處在三號房，里面應該還有空余的床鋪，自己進去找一個便是，記住，明日卯時準時到操場集合，不得遲到。”

說完，謝云軒也不再多言，轉身便自行離去了，似乎已經完成了任務，懶得再跟楊蔑多費口舌。

楊蔑抱著一堆天書，站在原地，看著謝云軒遠去的背影，再掂量掂量懷里的《算經入門》，長長嘆了口氣。

“得，看來這乞丐的日子到這里是到頭了，接下來怕是要成苦讀學子了？”楊蔑自嘲地笑了笑，但眼神中卻沒有太多沮喪。

宿舍是一趟大通鋪，靠墻打了一排的柜子，其中倒是還有不少空余，便自尋了個空位將東西放好。

左右無事，便又翻了翻那本算經，只是看了沒一會兒頭又開始有些痛了起來，果然數學這東西唐突撿起來還是有些不太容易啊。

【你經歷痛苦磨難，乞丐職業經驗+1】

【乞丐等級：lv4→lv5】

【已介解鎖第二頁萬職書，檢測到可錄入職業-讀書人，是否轉職？】

楊蔑看到信息的彈出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來幾分錯愕的表情。

不是，真給轉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