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宮內(nèi)密語傳至方遇耳中。

“霍思言與沈芝將于明日進謝府密庫，目的為舊年印章副本。”

方遇坐于黑暗燈下，輕聲道：“這是她真正動手的開始。”

他敲了敲桌，吩咐道：“送消息給那位……就說，她要的舊章已經(jīng)暴露，該由她自己抉擇了。”

親隨面露遲疑，卻不敢多言，躬身而退。

翌日清晨，謝府外現(xiàn)重重把守。

霍思言與沈芝入內(nèi)，謝家老管家親迎，送二人至地窖密庫。

“此處所藏皆為歷代印章副本、雕工樣本，以及歷任印首私記。”

“當年黃石口所用者，也應在其中。”

霍思言一一翻查，眼神極其冷靜。

沈芝忽然從最底一層抽出一卷小匣，沉聲道：“這個不在目錄內(nèi)。”

霍思言接過，輕輕掀開匣蓋。

一枚斑駁青玉，正是黃石口失蹤印章。

玉面上有一道極淺劃痕，若非對印章極為熟悉之人，斷難察覺。

沈芝失聲：“這是仿章。”

霍思言點頭：“仿得極像，但這劃痕是破綻。”

“那年所有調(diào)令，若皆蓋此章，就是假的，那日調(diào)兵，是假命。”

沈芝目露震驚：“那真正的調(diào)兵令呢？”

霍思言望向遠處窗光透入，眼神幽深。

“可能從未存在過。”

她捧起那枚印章，語氣低緩卻帶著不容置疑：“找到這枚章的人，是我母親。”

“她把它藏進謝府密庫，是因為她信得過謝家，而我要做的，是讓它重現(xiàn)于朝堂。”

謝府外，一抹纖細身影遠遠望著密庫方向。

她穿著舊襖，面容藏在風雪中。

那人唇角微顫，低聲呢喃：“你終于……找到它了。”

她轉(zhuǎn)身隱入巷中，身后風起，卷走一片舊雪。

密庫之中，霍思言將那枚斑駁青玉小心收起，交由謝家老管家封存。

“請務必照舊法封存，三重蠟封，不許任何人擅動。”

老管家神色凝重，應聲道：“姑娘放心，謝家守印之責，絕不敢失。”

沈芝望著她問道：“接下來要怎么做？”

霍思言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冷然：“帶它回宗人府，請宗正堂驗章。”

“我倒要看看，那些年高位坐穩(wěn)的人，見了這枚章，會不會心驚。”

兩人啟程回府，未行出幾里，忽見前方街口人群騷動。

一隊內(nèi)衛(wèi)策馬而來，馬蹄聲碎雪而至，為首之人正是方遇。

他立馬攔路，目光沉如深淵：“霍姑娘。”

霍思言止步，臉上不動聲色：“方大人此舉，似非為問安。”

方遇不答，目光掃過她手中的錦匣。

“聽說你昨日進了謝府密庫。”

“帶出來的，是何物？”

霍思言毫不避諱：“印章，一枚舊印。”

方遇挑眉：“可否借我一觀？”

沈芝擋在霍思言身前，語氣帶了幾分冷意：“方大人是奉命攔人，還是私自攔路？”

方遇微微一笑，撥馬側(cè)讓開一條路：“若姑娘們執(zhí)意回宗人府，我自不敢強留。”

“只是提醒一句，若此章真牽連舊事，朝堂動蕩，可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

霍思言看了他一眼淡淡答道：“動不動蕩，輪不到你我說。”

她攜沈芝揚鞭而去，未再回頭。

方遇立于原地，目光逐漸森冷。

他低聲吩咐隨從：“查宗人府卷宗堂夜防。”

“若她明日送章入審，我要提前得知每一道流程。”

他頓了頓，眼神微沉。

“還有……通知宮里的人，密令可下了。”

當夜，宗人府燈火不熄。

霍思言將錦匣存入內(nèi)庫，三層符封，命沈芝輪值守夜。

她獨自回屋，心緒未平，拂開案前蠟封卷軸，取出母親遺留的幾頁筆記。

那是從未公開的一段記錄。

她輕聲念出：“黃石口戰(zhàn)役前夜，有一軍使急調(diào)兵符，誤入楚延策帳中，楚將見章不識，欲留人細查，次日便全軍覆沒。”

“章紋不符，乃其識破關鍵。”

她指尖輕輕摩挲那一行字，眼眶微熱。

母親，早已將一切藏在蛛絲馬跡中。

半夜三更，宗人府庫房外，風雪再起。

黑衣人影一閃而過，靠近符封之匣。

一道極細銀線驟然拉動，觸機關而響鈴！

沈芝立刻驚醒，翻身掣刀，一招劈去，火光中卻已空無一人。

她沖入內(nèi)庫，發(fā)現(xiàn)錦匣安然未動，符封完好無缺。

卻見墻角留下一行字。

“你們快了一步。”

宗人府東閣，天還未亮，沈芝已守在庫房前，眉眼緊鎖。

霍思言走來時，見她眼中布滿血絲，低聲道：“昨夜如何？”

沈芝拱手：“有人潛入，但未得手。”

她將那句“你們快了一步”呈給霍思言看。

霍思言盯著那行字，眼神一沉。

“這明擺著是挑釁，對方知道我們已有實證，卻還敢潛入……說明，他們也快到了極限。”

片刻后，謝知安匆匆而至。

“宗正堂已經(jīng)知會今日審章，太后未出聲，但東廠那邊……有人暗動。”

霍思言挑眉：“東廠動了誰？”

謝知安低聲道：“姚順。”

“曾是當年章務主事的舊吏，后轉(zhuǎn)入東廠聽用，如今重新被啟。”

霍思言冷笑：“讓這等人出面，是打算攪渾水了。”

她看向謝知安：“我們的人安排妥當了嗎？”

謝知安點頭：“三重線，布在宗正堂外圍。”

“若審章時有人強闖，至少能穩(wěn)住一刻鐘。”

霍思言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吩咐沈芝：“將印章取出，準備入堂。”

宗正堂。

肅穆威嚴之氣彌漫殿內(nèi)，幾位朝中大員早已在位。

審章使由禮部尚書親任。

“所呈青玉章一枚，來歷何證？”

霍思言將母親舊錄書信一一呈上。

“謝家密庫留印，母親曾為禮部史官，親歷火場印務。”

“所持玉章，與現(xiàn)存調(diào)兵文書蓋印紋路完全一致。”

禮部尚書接過玉章，用細針沿邊緣劃過。

“此章玉質(zhì)老化，雕痕細窄……確非近年所刻，而冊上明載，黃石口調(diào)兵用章，當為白玉。”

“可見，此章確為異物。”

眾官嘩然。

一名官員低聲道：“若是異章，當年兵符所蓋，豈非……皆為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