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輕輕一笑道:“貴使一番好意,朕心領。”
“只是,天朝官屬,豈能任外人評斷?”
他緩緩抬手,往案上一按。
“誰修術作亂,誰逆天欺君,自有我刑部與御前處置?!?
“貴使若有不安,可上折奏請,而非席間喧擾?!?
這句話,將對方堵得一句不能言。
阿塔眼神一冷,卻還是笑著行禮退下。
酒宴繼續。
可場上氣氛已徹底變了。
謝知安道:“這皇帝……倒比我想的狠?!?
霍思言盯著杯中酒,語氣輕淡:“狠不夠,局就守不住?!?
皇帝在做什么她再清楚不過,以朝中舊權與敵使雙線試探,看誰先出手,看誰露了刀口。
這場金雀宴,根本不是和解。
而是一次選邊的前奏。
宴后,眾臣告退。
霍思言方走出宮門,便見蘇懷林已候在外頭,眉頭緊鎖,低聲開口:
“剛收到消息,敵使副官曼圖,于半刻前悄然脫隊,未離宮?!?
“有人見他入了東南偏殿。”
霍思言當即冷聲道:“走?!?
她轉身往偏殿方向而去,謝知安與魏臨隨之跟上。
偏殿外宮燈高懸,隱有血光。
三人掠入門內,只見一名小宮人倒在血泊中,眼睜睜地死去,嘴角殘留一抹詭異笑意。
魏臨低聲道:“是傳信宮女?!?
謝知安握緊長刀,聲音低沉:“他們動手了?!?
霍思言抬頭,望向昏暗殿深處。
“進去,今晚一只蒼蠅都不許留!”
偏殿之內,火光微明。
屋頂琉璃瓦下落著淺灰塵影,帷幔高懸,血跡順著臺階蔓延入殿,濃重腥氣撲面而來。
霍思言緩步踏入,腳下步伐極穩。她手中銀刃未出,卻每一步都宛如破陣開鋒。
魏臨站在她身后,神色肅然。
“地上血痕有拖拽跡象?!?
謝知安彎身察看,抬頭道:“不止一人?!?
霍思言點頭,目光落在內殿玉砌墻上,那道未完全合上的暗門。
“進去。”
她袖下一翻,掌中現出一截鎖魂印,指尖輕輕捻動,魂力彌散。
下一瞬,那扇暗門“咔噠”一聲,向內緩緩洞開,露出一道窄長地道,幽深黑暗。
魏臨一愣:“這是皇宮秘道?”
謝知安低聲道:“是前朝避難時留下的隱廊,據說連通數處隱殿……這幫人,是早就查好了地形。”
霍思言神色冷峻,一言不發,抬腳踏入。
地道之中,潮濕窒悶,墻壁上鑲嵌著幾枚昏黃琉璃燈珠,幽光映得人影發青。
三人緩步而行,行至一轉角處,忽有破空箭影襲來!
“當!”
霍思言拔刃橫掃,火花乍現,箭鋒被格落于地。
幾乎同時,地道兩側墻面“咔”然滑開,數名黑衣人飛掠而出!
為首一人正是曼圖,目光森寒,雙掌蓄魂光,厲聲喝道:“殺了她!”
霎時黑影飛卷,刀風如網。
魏臨擋住兩名刺客,怒喝:“小心!”
謝知安已與一名黑衣死士纏斗,火星四濺間,他一腳踢翻對方,冷聲道:“魂修!”
曼圖掌力橫掃而來,直逼霍思言面門。
霍思言卻神色冷然,足下一旋,魂術催動,袖風化影,身形剎那間閃至曼圖側后,長刃出鞘!
“噗!”
一線血花飛濺,曼圖肩頭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倒退數步怒吼道:“她果然是魂術者!”
霍思言眸光如刃。
“你來就是為這一句?”
曼圖咬牙:“我們要的,是你暴露?!?
“你若承認修魂,天朝自亂;你若拒絕承認,今日就死!”
霍思言冷笑:“你有膽試我底,就得準備栽全局?!?
言罷,她猛然踏步沖前,刃影如風掃卷,招招殺伐!
曼圖招架不及,再度被逼退,身后一名黑衣死士意圖偷襲,卻被魏臨飛刀釘入墻壁。
“你還真當我們是軟柿子?”
魏臨面無表情地抽刀再上。
謝知安低聲道:“不能久戰,若地道深通宮墻,他們極可能已安插內應?!?
霍思言目光一斂,劍勢驟變,刃風凌厲,瞬息封喉之招連下三式!
曼圖措手不及,被逼至墻角,驚怒交加地喚道:“撤!”
剩余黑衣人動作一滯,卻在一瞬間四散而逃,各自往不同方向遁走!
魏臨欲追,卻被霍思言抬手止住。
“先穩住傷口,再查通道?!?
謝知安已蹲下查看尸體,目光沉冷:“這些人……都是魂修改造后的死士,筋脈非人?!?
霍思言沉聲道:“他們不會只留這一隊。”
“今晚,只是他們試圖震懾我們的前奏?!?
魏臨咬牙道:“這么多年潛伏,就是為了今晚借金宴動手?”
霍思言轉身看向地道盡頭,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是的。”
“而我們,從今晚開始,才真正對上了敵國在朝的爪牙。”
宮中仍歌舞不歇,宴席正歡,唯有金雀臺后殿深處一片死寂。
霍思言從暗道歸來,滿袖血痕未清,卻未稍作停留。
她抬手掀開殿門,踏入正殿后偏廳,幾名司禮監的宦官正忙著更換金器,卻在見她一身血跡時齊齊變色。
“霍大人……”
“無事?!?
霍思言冷聲,掃了他們一眼。
“收拾干凈,別驚動前殿?!?
說罷,抬步向殿中最深處走去。
那里,皇帝正獨坐案前,身前金盞未動,帷幔微晃,顯然早就聽見外頭動靜。
霍思言徑直拱手:“敵使副官曼圖,今夜潛入地宮,欲行刺殺?!?
皇帝掀眸望她,語氣輕緩:“死了?”
霍思言道:“未殺,但已重傷,其人修魂,且對地道極為熟悉,顯非偶然?!?
“屬下斗法間窺得數道魂修痕跡,已非單一小股勢力。”
皇帝靜默一瞬忽道:“若我說……你別管,如何?”
霍思言眉微蹙。
皇帝收回視線,放下手中金盞。
“我幼時聽太傅講過舊朝三亂,其一,便是信臣擅斷,終至宮廷血變?!?
“你今日若斬了曼圖,敵使便可拿魂術之名責我朝廷不容清修之士,翻手挑起邊界之亂?!?
“你若放了,便等于縱敵潛伏。”
他忽而抬眼一笑,“朕便是想看看,你會怎么選。”
霍思言定定看著他。
良久,她冷聲吐出兩個字。
“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