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末·曬谷場上的舊照片
- 野兔守望田:四季的輪回與守望
- 菊霸
- 832字
- 2025-08-02 00:55:46
阿菊回村那天,村口老槐樹上的知了正集體高潮。他拖著行李箱,輪子碾過曬谷場的碎石,發(fā)出類似骨骼錯(cuò)位的聲響。兔爺蹲在樹蔭下,用銼刀磨一把鐮刀,火星濺到腳邊,燙得螞蟻四處逃竄。
“田爺爺。”阿菊喊。
兔爺抬頭,逆光里只看清來人鼻梁上的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反光像兩條小河流。他瞇起眼,認(rèn)出這是小陳的孫子——當(dāng)年那個(gè)流鼻涕的小崽子,如今已長成了城里人的模樣。
阿菊從錢包夾層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邊角被透明膠反復(fù)粘貼。照片上是十五歲的他、十二歲的表妹小菊兒,還有小陳——小陳把禿鷹氣槍扛在肩上,槍口俏皮地指著鏡頭外某人的眉心。背景是竹林,陽光穿過竹葉,在他們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我爺去年冬天走了。”阿菊說,“他臨終前讓我把這個(gè)給你。”
兔爺用圍裙擦手,接過照片。他的拇指正好按在小陳的眉心,仿佛要把那個(gè)人的輪廓按進(jìn)自己指紋里。
“你爺……說什么?”
“他說,‘把槍還給老田。’”
阿菊打開行李箱,取出那把禿鷹氣槍。槍管上纏著褪色的紅布,像干涸的血跡。陽光照在金屬上,曬谷場瞬間亮起一道冷光。
兔爺?shù)墨C槍靠在槐樹上,松鼠牌,胡桃木槍托磨得發(fā)亮。兩把槍并排,一新一舊,像一對父子。
“現(xiàn)在氣槍不讓用了。”阿菊推了推眼鏡,“但我想,您也許想留個(gè)念想。”
兔爺沒接話。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白耳母兔中彈倒下的瞬間——那一槍,是他替小陳開的。
曬谷場另一端,三只白耳幼崽從草叢里鉆出來,最大那只(小庚)好奇地打量阿菊的行李箱。阿菊蹲下身,學(xué)兔爺“嘬嘬”地喚它。小庚卻轉(zhuǎn)身跑開,尾巴在空氣中畫出一道白色弧線。
“野的?”阿菊問。
“養(yǎng)的。”兔爺答,又補(bǔ)一句,“也是野的。”
傍晚,阿菊執(zhí)意要請兔爺喝啤酒。兩人坐在門檻上,看太陽把曬谷場曬成一塊巨大的銅鏡。阿菊說起自己在上海的廣告公司,說起地鐵里的人臉像一張張被揉皺的 A4紙。兔爺聽著,用鐮刀在地上劃拉,劃出一道深溝,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
“田爺爺,您守這破田,值嗎?”阿菊突然問。
兔爺沒回答。他抬頭,看見遠(yuǎn)處麥田盡頭,白耳幼崽們排成一列,像一串省略號,在暮色里忽隱忽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