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爺把鋤頭橫放在田埂，鋤柄上“松鼠“兩個銅字被磨得發亮。他蹲下身，用指甲刮去鋤刃上黏著的濕泥——那是去年冬天留下的，像一塊不肯愈合的痂。

“老伙計，再陪我一年。“他輕聲說。

油菜花開得正盛，金黃的色彩晃得人睜不開眼。風一過，花粉像煙霧般揚起，細碎的花粉落在白耳母兔身上。兔爺看到母兔肚皮下墜，奶頭像鼓脹的山丘。

“它肚子里有崽，得活。“三十多年前的行軍路上，小陳曾把最后一塊壓縮餅干掰給受傷的野兔。那時的花田里，野兔拖著流血的后腿，卻死死護住洞口的三只幼崽。

鋤頭“咔噠“一聲落地。兔爺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本想用工具撬開母兔的兔穴。

油菜花叢突然炸開一團金光。母兔受到驚嚇猛地彈起，一躍消失在花海深處。兔爺追到洞口，花粉沾滿他的衣襟，像披了件黃金斗篷。他跪在花叢里，發現母兔的奶頭還在滲出乳汁，沾濕幾朵未開的花苞。

“我不是...“他想說點什么，卻聽見自己喉嚨里卡著氣音。

他脫下軍綠色外套，輕輕蓋住母兔驚慌逃竄的身影。花田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三只剛睜眼的小兔在洞口探頭，奶香混著花粉的香氣飄散開來。兔爺把幼兔輕輕送回洞穴，又脫下襯衣覆蓋在洞口。

那天夜里，他做了久違的夢：小陳站在油菜花田盡頭，瘦削的背影像把刺刀。兔爺喊他名字，小陳卻指向麥田深處——那里隱約有口松木棺材，棺材蓋緩緩滑開，露出白耳母兔安靜的臉。

驚醒時，窗外雨聲淅瀝。兔爺摸到枕邊的鋤頭，柄身冰涼，像沉睡的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