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生長著野山參的區域是山神的客廳，那么陳衛國接下來踏入的，便是山神絕對私密的內室。

這里的地勢變得愈發險峻，巨大的青石和斷崖層層疊疊，仿佛天神隨意丟棄的積木。林木遮天蔽日，陽光被切割成碎片，在潮濕的苔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加原始、也更加危險的氣息。

陳衛國徹底收斂了自己作為大型掠食者的氣息，他像一塊會移動的巖石，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這片環境。

他知道，林麝這種生物，是山林中最警覺、最膽小的精靈。它們聽覺和嗅覺極其敏銳，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用常規的追蹤方法，幾乎不可能找到它們。

但他有自己的優勢——遠超常人的感官，以及來自另一個時代的、系統的知識。

他沒有去尋找蹄印，因為林麝的蹄印小而輕，在復雜的地面上很難辨別。他尋找的，是“麝糞堆”。林麝有在固定地點排便的習性，找到一個糞堆，就等于找到了它的核心活動區域。

他沿著一條隱蔽的溪流向上游探索，目光仔細地掃過每一處巖石的背風面、每一棵巨大古樹的根部。這些地方，都是林麝可能選擇的“廁所”。

整整兩天，他一無所獲。

這片區域安靜得可怕，除了風聲和水聲，幾乎聽不到任何大型動物的動靜。這反而讓他更加確定，這里很可能有林麝存在——因為這種生物的麝香氣味，對其他猛獸有著天然的驅逐作用。

直到第七天的黃昏，當他攀上一處布滿裂縫的巖壁時，他的鼻子，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卻又極具穿透力的異香。

那是一種混合了草木、泥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野性而溫暖的香氣。

麝香！

陳衛國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順著氣味的方向，在巖壁下方的一處隱蔽石凹里，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一個由黑色、橢圓形糞粒堆積而成的小丘。

麝糞堆！而且從糞粒的新鮮程度判斷，這只林麝在不久前才來過這里。

找到了！

陳衛國沒有沖動，他迅速退開，選擇了一處位于上風口、距離糞堆約五十米的巨大巖石作為自己的藏身之所。這里視野開闊，能將整個區域盡收眼底，同時又能完美地借助巖石和植被隱藏自己的身形。

接下來，便是獵人最殘酷，也是最偉大的考驗——等待。

他將一塊壓縮餅干泡在水壺里，慢慢吃下，補充了最基本的體力。然后，他將復合弩調整到最佳狀態，一支淬煉過的、帶著倒刺的鋼制箭頭搭在弦上。

做完這一切，他便如同一尊雕塑，與身后的巖石融為一體。他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微弱，心跳也放緩到極限，整個人進入了一種近乎“龜息”的靜止狀態。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圓了又缺。

一天，兩天……

到了第三天凌晨，當山谷中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晨霧時，一個幽靈般的身影，終于出現了。

那是一頭體型不大的雄性林麝。它通體呈深褐色，皮毛光滑油亮。它沒有角，但從嘴邊伸出兩顆長長的、如同吸血鬼般的獠牙，那是它爭奪配偶和領地的武器。

它走得悄無聲L息，像一團飄忽的影子，在林間跳躍。每走幾步，它就會停下來，那雙巨大而濕潤的黑色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長長的耳朵如同雷達般轉動著，捕捉著任何一絲可疑的聲音。

它緩緩地靠近了那個糞堆，在確認安全后，才開始排便。

就是現在！

在林麝完成本能、身心最為放松的那一剎那，陳衛國的世界里，一切都變慢了。

他的眼睛、手臂和復合弩，形成了一條絕對穩定的直線。沒有瞄準的過程，因為在長達兩天的等待中，他已經將這片區域的每一個角度、每一寸距離都刻進了骨子里。

他的手指，輕輕扣動了扳機。

沒有弓弦的爆響，沒有箭矢的破空聲。

只有一聲極其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底的“噗”的一聲悶響。

那頭正在警惕地抬起頭的林麝，身體猛地一僵，它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悲鳴，那雙靈動的眼睛瞬間失去了神采，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轟然倒地。

致命，高效，無聲。

陳衛國在原地又靜待了十分鐘，確認沒有其他危險后，才從巖石后現身。

他走到林麝的尸體旁，看著這個山中的精靈，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著它尚有余溫的皮毛。

“借你的寶物一用。”他輕聲說道。

然后，他抽出那把鋒利的獵刀，動作精準而迅速。他的手穩如磐石，在林麝的腹部下方、肚臍和生殖器之間，找到了那個微微隆起的、毛茸茸的小囊。

香囊！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將整個香囊完整地剝離下來。

當這個傳說中的“軟黃金”完整地躺在他手心時，陳衛國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薄薄的皮囊之下，蘊含著怎樣驚人的能量和價值。

這一顆小小的麝香囊，其價值，足以在1961年的京城，換回一處不錯的院子！

人參，可養生立命。

麝香，可通天換財。

至此，他此行的兩大目標，已經全部達成。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這片幽靜而危險的山谷，將林麝的尸體拖入密林深處，作為對這片山林其他生靈的“回饋”。

然后，他轉過身，背上行囊，沒有絲毫留戀，大步向著山外走去。

山林依舊寂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陳衛國知道，當他帶著這兩件“山神的饋贈”重返那座充滿欲望的城市時，他親手建立的那個地下王國，將迎來它真正的、奠定基石的第一次瘋狂生長。

歸途，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