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往上走了走，院兒里那股子血腥味兒淡了些，可人心里那股子饞勁兒和盤算勁兒，卻越來越濃。

陳衛(wèi)國拾掇完狍子，拿大塊的后腿肉和幾只野雞，先給一大爺家送了過去。一大爺也沒跟他客氣，就說了句“費心了”，這事兒就算揭過。剩下的肉，他自個兒拿回屋里，用鹽腌上，門一關(guān)，誰也不見。

這可把三大爺閻埠貴給急得，在院里來來回回地踱步，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他那倆眼珠子，就沒離開過陳衛(wèi)國那屋的門縫兒。他想不通啊，憑什么呀？他第一個湊上去說好話，又是捧又是夸的，結(jié)果連根骨頭都沒撈著。反倒是傻柱那個倒霉蛋，屁都沒放一個，白得一塊那么大的狍子肝！

“不公道！太不公道了！”他心里頭那個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啪響。

這陳衛(wèi)國，看著是個粗人，可這手腕兒，高啊！他這是在給誰看？給全院兒的人看！他這是明擺著告訴大伙兒，他瞧得上誰，瞧不上誰。這是在拉攏傻柱，敲打許大茂，順帶著，把他閻埠貴也給晾那兒了。

“不行，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三大爺心里一橫。

這陳衛(wèi)國能弄來肉，這就是天大的資源吶！要是能跟他搞好關(guān)系，以后還愁沒油水？傻柱那邊兒是指望不上了，可這陳衛(wèi)國，是座新開的金山吶！

打定了主意，三大爺清了清嗓子，換上一副教書先生特有的、語重心長的表情，溜達到陳衛(wèi)國門口。

“咳咳，”他敲了敲門，“衛(wèi)國啊，在家嗎？三大爺找你聊兩句?！?

屋里頭，陳衛(wèi)國正用砂紙打磨著一個新做的捕獸夾的扳機。他聽見閻埠貴那動靜，嘴角撇了撇，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門沒鎖，進來吧?！?

三大爺推門進來，一進屋就讓那股子槍油味兒和生肉味兒沖得一哆嗦。他看見陳衛(wèi)國正擺弄著一堆鐵家伙，那些夾子、套索，都透著一股子冷冰冰的殺氣，讓他心里頭發(fā)毛。

“衛(wèi)國啊，”三大爺搓著手，臉上堆著笑，“你這手藝，真是絕了！咱們院里啊，就缺你這樣的能人。不像有些人，仗著自個兒在食堂，就……”他故意把話說到一半，拿眼角瞟著陳衛(wèi)國。

陳衛(wèi)國“咔噠”一聲，把捕獸夾的彈簧給安上了，然后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三大爺，您有話就直說，別老跟我這兒繞。我這人腦子笨，聽不懂彎彎繞?！?

閻埠貴讓噎了一下，干咳了兩聲，索性把話挑明了：“衛(wèi)國啊，你看，傻柱那事兒，院里都傳遍了。這人吶，手腳不能不干凈。我知道你跟他關(guān)系不錯，可三大爺?shù)锰嵝涯悖x他遠點兒，別讓自個兒也跟著沾上腥。你看那許大茂，雖然嘴碎了點兒，可人家是真有本事，在廠里是放電影的，那是技術(shù)人員！你倆要是能多走動走動，那以后……”

他這是想當個中間人，撮合陳衛(wèi)-國和許大-茂，他好在中間撈點兒好處。

陳衛(wèi)國聽著，手里的活兒沒停。他慢悠悠地把那個安好的捕獸夾放到地上，用腳輕輕一踩，那兩排帶著倒刺的鐵齒，“啪”的一聲就合上了，力道大得，連空氣都震了一下。

閻埠貴嚇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半步。

陳衛(wèi)國這才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三大爺，我跟誰交朋友，是我自個兒的事兒。我這人交朋友，不看他是干啥的，也不看他有沒有錢。我就看一樣——他是不是個爺們兒?！?

他頓了頓，拿起那個捕獸夾，在手里掂了掂。

“傻柱再渾，他挨了打，沒慫過；受了冤，沒把女人推出來頂缸。他是個爺們兒?！?

“許大茂呢？背后下蛆，當面裝孫子，跟個老娘們兒似的嚼舌根子。他算個屁的爺們兒？”

“至于您……”陳衛(wèi)國笑了，那笑容里，帶著點兒山里人特有的、不加掩飾的輕蔑，“您這輩子，就算計著那點兒白菜幫子、煤球渣子了。您活得倒是精細，可您活明白了嗎？”

這幾句話，像幾記大嘴巴子，扇得閻埠貴臉上火辣辣的，紅一陣白一陣。他那點兒小九九，讓人家三言兩語就給扒了個底兒掉，連塊遮羞布都沒剩下。

“你……你……”他指著陳衛(wèi)-國，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陳衛(wèi)國站起身，個子比閻埠貴高出大半頭，那股子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來。

“三大爺，我敬您是長輩，今兒個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陳衛(wèi)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這院里啊，是個小林子。您呢，是只狐貍，想偷雞吃，又怕挨獵人的槍子兒?？赡妹靼祝@林子里，不光有雞，還有狼，還有我這種下套子的獵人。”

他把那個捕獸夾往閻埠貴手里一塞，那冰冷的觸感讓三大爺一個激靈。

“我這兒，沒雞給您偷。但您要是哪天眼神兒不好，一腳踩我套子里了……”陳衛(wèi)-國湊到他耳邊，聲音低得像狼的咆哮，“那可就別怪我這夾子，沒長眼睛了?！?

閻埠貴拿著那個沉甸甸的捕獸夾，手抖得跟篩糠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

陳衛(wèi)國看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

這老狐貍，算是敲打完了。下一個，就該輪到那只蹦跶得最歡的黃鼠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