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陳衛(wèi)國的生活被劃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部分。

白天的他，依舊是那個在三號車間埋頭掃地、見人就憨笑的傻小子陳衛(wèi)國。他把那本《鉗工技術手冊》用油布包好，藏在最貼身的口袋里。每當午休或者找到無人角落的時候，他就會像最虔誠的信徒，貪婪地汲取著書本里的知識。

他的學習能力，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那些復雜的圖紙和公式，在他強大的記憶力和邏輯分析能力下，被迅速地消化、吸收。他仿佛一塊干涸了億萬年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個工業(yè)時代的精華。

而當夜幕降臨，當他脫下那身清潔工的工裝，他就變成了另一個存在——一個潛伏在鋼鐵森林深處的幽靈。

他開始有意識地申請夜班。

夜里的軋鋼廠，比白天安靜了許多，但也更加危險。巨大的廠房在月光下投下猙獰的陰影，巡邏隊員手電筒的光柱，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掃來掃去。

這，卻正是陳衛(wèi)國最熟悉的領域。

他運用在山林里練就的潛行技巧，避開燈光，利用陰影，像一只貍貓，無聲無息地穿梭在機器與管道之間。他的目的地，永遠是那個堆滿了“寶藏”的廢料場。

他沒有急于求成。

他花了整整三個晚上，摸清了夜間巡邏隊的路線和換防的精確時間——每兩個小時一次，換防的間隙有長達十五分鐘的空窗期。

他還發(fā)現，廢料場旁邊那堵高墻，有一個不起眼的豁口，被一堆廢棄的油桶擋著，剛好夠一個人鉆出去。墻外，是一條荒草叢生的土路，直通廠區(qū)外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第四天晚上，機會來了。

這是一個無月之夜，天空陰沉，正是行動的最好掩護。

在巡邏隊換防的間隙，陳衛(wèi)國如鬼魅般溜進了廢料場。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徑直走向他早就看好的那堆報廢的卡車鋼板彈簧。

他挑了三片尺寸最合適、彈性最好的，又抓了一大把品相完好的滾珠軸承，用一塊早就準備好的破麻布緊緊裹住。這幾十斤重的東西，在他手里，卻仿佛沒有重量。

這就是他未來王國的“龍骨”！

他扛著這個沉重的麻布包，迅速來到那個墻角的豁口。他沒有立刻出去，而是像一頭捕獵前的獵豹，靜靜地伏在黑暗中，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風聲，蟲鳴，遠處傳來的火車汽笛聲……一切正常。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一縮，悄無聲息地從豁口鉆了出去。

他沒有回家。

把這些東西帶回四合院，等于是在鬧市里點火，太扎眼。

他的目的地，是城外，那片屬于他的山林。

他在山林深處，有一個天然形成、極為隱蔽的山洞，那是他之前的“秘密基地”。他要把這里，改造成他的第一個“兵工廠”。

扛著幾十斤重的鋼鐵，在崎嶇的山路上疾行，對陳衛(wèi)國來說，如同家常便飯。

當他終于抵達那個山洞時，東方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

他將那包“龍骨”小心翼翼地放下，解開麻布，看著那些在晨曦中泛著冰冷光澤的鋼材和滾珠，他的眼中，爆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

他從懷里，鄭重地掏出那本《鉗工技術手冊》。

知識與材料，在此刻，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他仿佛能看到，一架威力遠超以往、足以洞穿野豬最厚皮甲的復合弩，即將從他手中誕生。他仿佛能聽到，那些堅硬的滾珠，在彈弓的呼嘯中，撕裂空氣的尖銳聲響。

這一夜，他偷走的，不是幾塊廢鐵。

他偷走的，是這個時代對普通人的禁錮。

他為自己，偷來了一個嶄新的、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他靠在冰冷的山壁上，感受著那份成功的喜悅和刺激，一夜未睡，卻毫無困意。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游戲規(guī)則，已經徹底被他改寫了。

他不再只是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他要開始，親手鍛造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