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愈急，雪愈驟。

玉女峰上，天地靜謐，萬籟俱寂。

六百余名華山弟子屏息凝神，雪花紛落，落在肩頭卻無人拂去，連站姿都如雕塑般僵直，緊張得不敢動彈分毫。

“鏘——！”

一聲劍吟，如龍嘯九天，瞬間劃破沉寂。

蔡清衍指尖微動，長劍出鞘，寒光乍現。

他素日里粗布麻衣，樸素寡言，儼然一個耕田度日的老農。

然而此刻，長劍在手，他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一般，雙眸凌厲如電，鋒芒畢露，猶如沉睡的老龍倏然蘇醒，威勢逼人！

“我們……是不是很久沒痛快打一場了？”

“怎么？還沒輸夠？”

紫霄道人神情淡然，目光平靜如潭，一襲灰白道袍隨風微揚，整個人卻如山間蒼松，沉穩不動。

蔡清衍輕“嘿”一聲，橫劍于胸，左手緩緩捏出劍訣，指勢如執筆揮毫，沉穩灑脫。

這一招，正是華山入門劍法中“詩劍會友”的起手式，此式寓意以劍代筆、以武會友，正如文人間以詩酬唱，點到為止，重在切磋。

可此招自劍宗宗主之手使出，卻已不復平和，劍勢森然如霜，殺機暗涌，竟透出一股凌厲肅殺之意。

紫霄道人卻不為所動，長劍一挑，斜掠而出，身形亦隨之滑出一步，宛若踏虹而行，一招“白虹貫日”，疾刺而出，直破蔡清衍那森然劍勢。

蔡清衍眸光冷冽，劍招陡然一變。

原本直刺而出的劍鋒，倏然回轉，繞身半圈，突自腰側掠出，化作一縷若有若無的寒芒。

“青山隱隱。”

此招虛實難辨，藏鋒于無形，攻守皆在一念之間。

紫霄道人身形一斜，避其鋒芒，隨即反手一劍“古柏森森”，勢穩如古柏，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蔡清衍不退反進，腳尖一點，身形宛如驚鴻掠影，凌空而起，長劍輕挑，一式“白云出岫”隨勢而發。

劍光如云舒云卷，出無定蹤，虛實難測。

“當——！”

劍鋒交擊，清脆劍鳴驟響。

紫霄道人僅退半步，身形穩如磐石；

蔡清衍連退三步，在雪地上踏出三道深深腳印，方才定住身形。

短短一個照面，二人已過了三招。

眾人看得心驚膽戰，駭然之中方才察覺——二人所使，皆是華山入門劍法。

可這幾招劍法落在他們手中，每一招每一式都煥然一新，威勢之強，如風雷驟震，令人心膽俱裂。

三招既過，恰似酒過三巡。

真正的較量，方才正式拉開序幕。

蔡清衍猛吸一口氣，氣息沉穩。每出一劍，身上鋒芒便斂去一分，而劍速卻隨之快上一分，劍勢越發凌厲，宛如靜水深流，暗藏殺機。

到了后面，他渾身上下已無半分氣勢，再次化作那個樸實無華的老農，唯獨那柄劍，快得幾乎難以捕捉其蹤影，猶如虛空中閃電乍現，一觸即逝。

“這么多年了，就只有這點東西么？”

紫霄道人神色未改，宛若巍峨山岳，穩如磐石，臉上紫氣繚繞升騰，手中紫霄劍劍身，亦泛起一層淡薄的紫色光芒。

而他的劍招，忽地變得笨拙遲緩，宛如初學劍法的弟子，施展著最樸素不過的基礎劍招。

可偏偏每一劍，都蘊含著風雨大至、石破天驚之勢，勇不可擋。

“你又能好到哪去？”

蔡清衍嘴角一挑，語氣里透著一絲不屑。

話音未落，手中長劍已疾刺而出，劍隨聲至，連綿不絕，迅疾如電，未曾稍停。

當！當！當！

紫霄道人沉著應對，以靜制動，以拙勝巧，將那如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一一化解于無形。

二人風格迥異，卻針鋒相對，交鋒激烈，難分勝負。

快與慢，巧與拙。

他們倆將華山劍法推演至兩個極致，卻同樣威力驚人，令人嘆為觀止。

眾人震撼至極，不知不覺，掌心皆已冷汗淋漓。

“演的吧？他們倆應該是演的吧？”

顧長風神色凝重，心中低語，但他的內心早已有了答案。

不是真正的較量，又怎能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他心中暗自想道：“今日論劍，一切進展順利，劍、氣兩宗雖然互有爭斗，卻遠遠沒有到達火拼的程度。所以，最終就看師父和蔡師叔比試的結果。以他倆的交情，應該不會出什么意外吧？”

“我怎么感覺，我好像忘了什么東西？”

就在此時。

場中——

蔡清衍那原本沉寂如止水的氣勢，驟然節節攀升，如火山噴發般洶涌而出，狂烈奔涌，勢不可擋，且隱隱透著一絲絕決之意。

紫霄道人眉頭微挑，似有所感，體內紫霞真氣倏然鼓蕩而出，洶涌澎湃，仿佛一頭沉眠已久的兇獸在此刻蘇醒，嘶吼咆哮，氣息狂暴。

“看劍！”

蔡清衍低喝一聲，劍勢陡然暴漲到極致。

剎那間，他整個人化作一道耀目的劍光，撕裂了漫天風雪，直斬而下。

——奪命連環三仙劍！

這是他苦心鉆研數年、未曾在人前顯露的殺招，今日首現鋒芒，便帶著一往無前、有死無生的絕決之勢，直逼紫霄道人！

此劍法，只三招。

三招連環，環環相扣，一氣呵成，出手便不留退路，唯有生死！

這劍法，已入了魔道！

面對劍宗宗主傾盡全力、傾注殺意的一劍。

紫霄道人神色依舊淡然，那原本蓄勢待發的全力一劍，卻在這關鍵時刻出現了一絲遲疑。

就在這遲疑的一剎那。

蔡清衍的第一劍已當頭劈落，劍光如瀑，疾若雷霆。

紫霄道人眉頭微皺，眼中一抹驚訝之色一閃即逝，只得斜身閃避。

此舉正中蔡清衍下懷，他立刻圈轉長劍，橫斬攔腰而至，逼得紫霄道人縱身躍起，身形一晃，險之又險地從劍鋒上掠過。

蔡清衍神情冷峻，長劍反撩、回刺。

這一劍變招快極，狠辣無比，才是真正的殺招。

這一瞬，全場眾人皆驚色大變。

楚清狂第一個霍然起身，驚聲呼道：“小心——”

但劍已至！

——嗤！！！

寒芒掠過，鮮血迸濺！

冰冷的劍鋒，已深深刺入紫霄道人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