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夜色漸漸降臨。

裴家家大業大，天還未黑，便早早將一盞盞燈籠點亮，將大院里照得通明如晝。

正廳之中，早已擺下五桌酒席。

主桌上，裴家家主裴慕沉與那位“東方公子”分列左右，身旁依次是薛懷戎、柳問陵兩位家主，余下則是雙方的一些重要人員，如“白板煞星”季無面等。

其余四桌，則坐著三家中的本家高手與招募的客卿，亦有幾位新歸順的幫派頭目——如青羊幫幫主洛南青，方才投誠，此刻便被邀入上賓之列。

入席之時，薛永澤還帶著些興奮。

這些日子，他跟在父親左右，眼見曾經不可一世的華山派，在他們連番圍攻之下，竟只會龜縮防守，毫無還手之力，心中甚是得意。

忽然之間，他想到了那個冷若冰雪、劍法無雙的女子——蔡凌霜。

薛永澤目光變得陰毒：“這次若是能一舉將他們剿滅，未必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不知為何，一想到蔡凌霜，他就想起那天顧長風為蔡凌霜涂唇脂的畫面，頓時嫉妒得胸口發悶。

不經意間，目光掃到主桌上那個沒有鼻子的大漢。

白板煞星，季無面。

他聽父親說過，這白板煞星武功極高，他們三人聯手，方有一戰之力。

薛永澤心中暗喜：“哈哈，惹到了這尊殺神，你顧長風也活不了多久了。哼，看你還能躲幾時？”

隨后，他拿起酒杯，到處敬酒、拉交情。

席間。

眾人推杯換盞，笑語連連，言語中盡是志得意滿。

“歐陽清昭縱橫長安多年，如今只能縮在城南茍延殘喘，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那日我當著他的面殺了一名華山弟子，他臉都氣綠了，卻也不動手……”

“這一切，還要多虧了東方公子運籌帷幄。”

“來，為東方公子干一杯！”

笑聲四起，“東方公子”眉眼含笑，顯得頗為受用，仿佛勝局已定。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鼓聲自遠方傳來。

咚——咚——咚——

那是暮鼓，一旦敲響，代表長安城門已閉，宵禁開始。

宵禁，對百姓有約束，但對江湖中人而言，不過是虛設，只要別太過分了，朝廷也不想管，大多時候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眾人毫不在意，酒仍在飲，笑聲依然。

忽地，一陣夜風吹入廳中，燭火搖曳，一名負責監視華山派動靜的裴家人跌跌撞撞奔入廳內，滿臉著急：

“不好了……不好了……歐陽……華山……”

裴慕沉皺眉道：“裴進，你冷靜點，把舌頭捋直了說。”

那個名叫“裴進”的人喘著氣，語無倫次：“剛剛……就在剛剛……歐陽清昭，帶著所有華山的人，跑了！”

“什么？！”

眾人霍然起身，驚疑交加，像是聽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

薛進連連點頭道：“真的，就在城門關閉前，華山派的人，全部輕裝簡從，直接跑了。”

跑了？！

“東方公子”身形一晃，臉色驟變，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歐陽清昭，居然有這種魄力？

經營了這么多年的長安城，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腦海中猛然掠過一個詞——

壯士斷腕。

裴慕沉最先反應過來，神情驚惶：“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跑了，等他們回到華山，無疑是放虎歸山，我等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柳問陵也想到了什么，神情發白，語氣顫抖：“對對對，快追快追，一定不能讓他們回華山，一定……”

“慌什么慌？”

“東方公子”突然冷哼了一聲，打斷眾人驚慌，道：“都給我冷靜一點，他們想走，也沒那么容易。”

薛懷戎亦是臉色蒼白，問道：“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東方公子”目光銳利，一字一頓道：“第一，如今城門已關，想要出城必須要有通行證。這事，裴家主你趕緊去辦，不管花多少錢都行，一定要快。”

他頓了頓，繼續道：“第二，他們人數眾多，拖家帶口，估計走不快，我們肯定追得上。所以，三位家主，你們還需要趕快去收集馬匹，越多越好。”

“最后，吩咐所有人馬上集結，待裴家主拿到通行證，我們就一起出城——此次，務必將他們斬草除根。”

“是！”

眾人齊聲應下，再無酒意，紛紛起身，著手準備。

一個時辰后。

城門再次開啟，四十余騎高舉孔明燈率先沖出城門，沿著官道朝東而去……

后面，緊跟著浩浩蕩蕩千余人，風聲獵獵，殺氣騰騰。

……

……

夜幕下，官道寂寂。

三百余人的華山隊伍行于黑夜之中，腳步急促，衣袂翻飛，默默趕路。

歐陽清昭走在最前，抬頭看了一眼夜空。

今夜。

月華如洗，星辰密布，難得的好天氣，趕起夜路來，也相對容易很多。

趙執事向后方快步跟上來道：“歐陽師兄，后面有十幾個人，從出城后便一路尾隨，像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

歐陽清昭淡淡道：“不礙事，大概是那三家的人，別管，趕路要緊。”

成不憂跟在歐陽清昭的身旁，一臉幽怨地說：“歐陽師叔，這就是你說的等風來么？”

歐陽清昭很輕松地笑道：“風緊，扯呼。有什么問題？”

顧長風臉上頓時掛滿黑線，嘆道：“說實話，我還以為你說的等風來，是等風師叔來，然后一頓嘎嘎亂殺呢。”

蔡凌霜輕聲附和：“我也一樣。”

歐陽清昭笑了笑，道：“閑話少說，我們快走吧，一會兒他們追上來，就麻煩了。”

顧長風皺了皺眉，邊跑邊問：“歐陽師叔，我一直有一個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歐陽清昭道：“什么疑問？”

顧長風道：“蘇師叔早就回華山了，而我們在長安城中呆了這么久，山上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里面要是沒有貓膩，我是不信的。”

歐陽清昭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這家伙絕對知道！

顧長風又道：“不過，我最奇怪的是，裴、薛、柳三家，他們是傻子嗎？就算能勝得了一時又如何，殺了我華山弟子，他們難道還想善終？”

歐陽清昭輕笑一聲：“誰知道呢，或許是那位東方公子給的信心唄？”

顧長風搖頭道：“不可能，那人的身份，就沒這實力。”

歐陽清昭微微瞇起眼睛，道：“你猜出他的真正身份了？”

顧長風點了點頭，道：“旦行陰詭之事，必然是實力不如對方。而普天之下，實力沒我們強，又想消弱咱們華山派的人，就只有——”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歐陽清昭打斷：“你知道就行了，別說出來。”

“你們在打什么啞迷啊？”

旁聽的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忽然，一陣馬蹄聲自后方傳來，隔著老遠也清晰可聞，似有一隊人馬疾馳而來。

歐陽清昭嘴角微揚，喃喃道：“來得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