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那截靈脈核心旁,指尖還殘留著昨夜的血漬。它不再搏動,像一條被抽了筋的蛇,灰敗地躺在碎石堆里。陽光斜照過來,骨節表面浮起一層油膩的光,像是誰偷偷抹上去的謊言。
鴻蒙天鑒懸在我眉心三寸,鏡面溫熱,像一塊剛從火里撈出來的銅片。它沒說話,但我知道它在等我動手——就像它從不主動幫我打架,卻總在我揮劍前輕輕震顫,提醒我敵人藏在袖子里的毒針。
我深吸一口氣,把袍角撕下一小塊,蘸了點晨露擦干凈指腹。然后,按進骨節最深的凹陷處。
嗡——
鏡光猛地一顫,不是萬象洞察那種冷靜的掃描波紋,而是一道刺目的紅光炸開,像有人在我腦子里甩鞭子。我咬住后槽牙,硬是沒松手。血從指縫滲出來,滴在骨頭上,居然被吸了進去。
第一層幻象破了。
鏡中浮現出那個撕毀密令的仙將,他跪在地上,手指摳進泥土,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北境那群狗,九成靈石都吞了!我們連療傷丹都分不到……”
聲音戛然而止,畫面碎成粉末。
靈悅不知什么時候湊近了,鼻尖幾乎貼上我的肩膀。她嗅了嗅我染血的手指,皺眉:“這味兒……像我們狐族分食時搶骨頭?!?
我沒笑,只是盯著那截骨頭。它開始冒煙,淡淡的、帶著鐵銹味的青煙。
“不止一個?!蔽艺f,“還有人在哭?!?
云逸踹翻水桶的聲音從營地那邊傳來,潑醒了幾個昏睡的俘虜。他嗓門大得能掀翻屋頂:“你們將軍寧毀三城也不肯說的秘密,老子現在就要聽!”
沒人應。
俘虜們低著頭,像一群被拔了牙的狼。
我站起來,走到他們面前,把那只染血的手伸進最近一個年輕仙修的鼻尖下。
“聞到了嗎?”我聲音很輕,“這是你們靈脈在哭?!?
他猛地一顫,眼淚直接砸在地上。
“他們把九成靈石調去北境了……”他抽泣著,“我們連療傷丹都分不到……連最低階的符紙都要輪著用……”
旁邊一個老兵伸手想捂他的嘴,手抬到一半又放下,自己也紅了眼。
靈悅蹲下來,看著那個抽泣的年輕人袖口——一道細小的雙蛇紋繡在布料褶皺里,像是某種身份標記。
“你不是普通士兵?!彼f。
他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云逸一拳砸在旁邊樹干上,木屑飛濺:“操!原來他們早就在自己人身上刮油水了!”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掌心未洗凈的血痕。它已經干了,變成一種奇怪的暗紫色,摸上去有點黏。
冥淵的話突然浮現在耳邊:“混沌虛境也有類似靈脈——它們像血管,連著某個東西?!?
我懂了。
仙族不是鐵板一塊,是被貪婪勒緊的繩結。只要找到最松的那圈,輕輕一扯,整條繩子都會散。
“放走他?!蔽抑钢莻€雙蛇紋的年輕人。
云逸愣住:“啥?!你瘋了吧?好不容易撬開嘴——”
“讓他帶三句話回去?!蔽掖驍嗨?,“靈脈已廢、北境獨吞、聯盟只懲首惡?!?
靈悅眼睛亮了,像黑夜里的火種:“就像我們埋狐火珠,這次埋流言。”
云逸張了張嘴,最終罵了句臟話,轉身去解繩子。
我看著那個年輕人被松綁時的手——抖得厲害,卻又死死攥著袖口的雙蛇紋,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抬頭看我,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我只是點頭。
他踉蹌著往外走,腳步虛浮,卻比任何奔跑都更快地消失在營地邊緣的薄霧里。
靈悅站在我身邊,狐火在她指尖跳躍,比昨天更亮了些。
“你覺得他會信嗎?”她問。
“不重要。”我說,“重要的是,他會說?!?
她笑了,眼角彎起一點狡黠的弧度:“你越來越不像個人類了?!?
我沒有反駁。
鴻蒙天鑒靜靜懸浮在我頭頂,鏡面映出我掌心未洗凈的血漬,還有遠處城墻上殘破的禁制符文——它們正在緩慢熄滅,像一群疲憊至極的眼睛,終于愿意閉上。
劍柄上的血已經干透,黏膩得讓人不舒服。
我松開手,讓它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