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劉山氣沖沖地把我拉出來。
「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要是你真被洞神選中了,誰能救得了你?」
「算我求你了,你做事前,能不能考慮一下自己,考慮一下我們!」
劉山是從哪里進入山洞的?剛剛進去時,洞里可沒有第二個人的腳步聲。
他對那地方很熟悉,以前一定進去過。
想起至今為止,他對山洞的態(tài)度,他對我一定隱瞞了些什么。
可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四年前,我考上了大學,是村中第一個女大學生。可是至少需要10w的學費和生活費,而我家中絕對拿不出這筆錢,是劉山多方籌集到這筆錢,并且事后也絕口不提還錢二字,我當時就決定了,這輩子非嫁劉山不可。
他那樣好的人,真的會參與進去嗎?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個輕柔的笑。
「你們不是說,被選為洞女是好事嗎,怎么,這件事放別人身上就好,放自己人身上就不好了?」
這句夾槍帶棒的嘲諷,讓劉山紅漲著臉,半天擠出一句。
「以后別一個人去了,你想查什么,我陪你。」
我們來到村社,開始翻閱洞神的資料。
越翻,心就越如墜冰窟。
落花洞神的傳說,自幾百年前,村落建立以來就開始流傳。基本上每隔半年,就會有女子意外走失,3~7天回來后,面容帶笑,呼之不應。也跟我阿姐一樣,選擇了自殺,死后骨肉生香。
流傳這么久的殺人神話,為什么沒有人去查?
甚至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神的恩賜。
我抄錄下近五年被選為洞女的女子,打算去她們家談話,那些人一知道我們的來意,立馬關上門不見客。
「我女兒被選為洞神新娘,她是被神接上天享福了,不用在人間受苦了,你們別再問了,我什么都不想回答!」
說罷,最后一個人也鎖上門。
這村子里對「洞神」的信仰,簡直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我們的調查,在幾個月內都沒有起色。
老一輩尊崇洞神,年輕女子好奇而畏懼,都不敢多說什么。
直到,那一天,我的發(fā)小翠突然告訴我,她想成為洞神的妻子。
【5】
我愣住了,一度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
成為山神妻子,聽著是挺榮耀,但是卻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嘶聲:「成為新娘的人,都有去無回!你瘋了嗎!」
小翠拂開我的手,面露悲意:「我的阿爸重病,急需籌20多w手術費,我們家怎么負擔得起?」
「只有嫁給山神,才能湊齊這筆醫(yī)藥費啊。」
我心中一寒,女子嫁給山神后,確實會得到一筆不菲的金銀財富,再加上村長給的巨額紅包,滿打滿算十幾萬是有的了。
「而且,我了解過,洞女歷來都是絕食而死,我不絕食,那我不就不會死了嗎?」
她態(tài)度堅決,我只得退一步,打算一直守在外面。
小翠一襲金絲嫁衣進了山洞。
嫁衣是村長給的,他知道小翠自愿當山神新娘,當場就給小翠買了足額賀禮,并且許諾,會在此期間照顧小翠臥床的父親。
他又挑了一個黃道吉日,村民們熱熱鬧鬧地把小翠送入山洞中。
她一腳踏進洞后,回頭沖我粲然一笑。
「放心。」她對我做了個口語。
她進洞的下一刻,山洞轟然發(fā)出巨鳴,我下意識想湊近看看,劉山卻拉住我。
他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一行送喜的人走后,我和劉山留了下來。
山谷間回歸了靜謐,四下無聲。
我絞著手,心急如焚地等著。
這段時間,山上除了我倆守著,就沒其他人來過。
三日回門,山神會讓這一天的新娘子出來。
果然,天一放亮,小翠就拖著殘破的裙擺,慢慢從黑暗深處飄出來。
我沖上去扶住她:「小翠,你怎么樣了?!」
她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在我臉上,喉嚨中發(fā)出「嗬嗬」兩聲,卻說不出來話,火紗也遮不住她雪白肌膚上的淤青和傷痕。
我哽咽哭道:「我們去醫(yī)院看看,去醫(yī)院好不好......」
小翠一聽,激烈地掙開我的懷抱,默默搖了搖頭。
她的媽媽走過來,抹著淚接走了小翠。
那么漫長的路,小翠一步也沒有回頭。
我伏在劉山肩上,終于痛哭出來。
【6】
我日日去小翠家,小翠都不肯見我。
所有聊天平臺、短信、電話全部拉黑刪除,我往門縫中塞的紙條都了無回音。
她表現(xiàn)得跟阿姐一模一樣,曾經(jīng)夸口說自己不會自絕的人,現(xiàn)在把自己鎖在屋內,絕望又蕭索地等待著死亡降臨。
不知過了幾日,窗欞中飄來異香。
眾村民立刻開始歡呼起來,我隨著人流進入了小翠的臥室。
小翠一身嶄新的紅色嫁衣,挽著烏黑的發(fā),靜靜躺在那里。
小翠的媽媽手里拿著錢,看見這一幕,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大哭起來。
「又一位洞女!太好了!」
「哈哈哈,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希望洞神永遠庇佑我們村!」
我拼命忍住了眼眶的淚。
趁著村民們狂歡,擠到了小翠床前。
細細觀察她的尸身,那股異香,來源哪里呢?
很快,我看到小翠蒼白的指縫里,有些淡黃色的粉末
我用紅綢擦拭她的雙手時,快速地摳了一點粉末下來。
鼻子還沒貼近,就聞到一股極其濃烈的異香,直沖腦門。
我的猜測沒有錯,這粉末,就是香氣的來源。
熬著料理完小翠的后事后,我就發(fā)了高燒,回家后便躺了幾天。
劉山對我關懷備至,不知幾次,都是從他的懷抱中醒過來。
他見我睜開眼,忙喂了我一小口水。
「小月,你的燒剛退,多喝點水。」
我撇開他的手,直直盯著劉山。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想告訴我的嗎?」
劉山一瞬間愣住了。
他嘴唇囁嚅,卻沒有說話。
我倆面對面,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敲門聲打破了局面。
門開后,一個賴頭跛腳的瘋婆子闖進來,還順手關上了門。
她撇開遮住大半張臉的臟發(fā)。
是王婆,自從她相依為命的孫女被選為洞女死去后,就瘋掉了。
平日污頭垢面,嘴里也時常念叨著聽不懂的詞語。
不過,我看著,現(xiàn)在的王婆看起來并沒有大家說的那么瘋啊。
王婆露出一個清醒的微笑,語出驚人。
「俺曉得,真正的落花洞神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