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州試資格智奪權

陳牧捏著那張粗麻紙的手微微發緊，紙背的劃痕刺得掌心生疼。

窗外的晚風卷著秋草的氣息灌進來，吹得案頭的州試名錄嘩嘩翻頁，他盯著朱秀才驟然收縮的瞳孔，喉結動了動：“老周上月來收稅時，可曾說過什么？“

朱秀才把密函湊到燭火前，指尖沿著歪斜的字跡摩挲：“那日他蹲在村口樹下歇腳，喝了我半壺茶?！八曇舭l悶，像是被什么哽住，“說州里學正大人最近總把自己關在簽押房，連送茶的小吏都不許進——現在想來，怕是在偷偷擬名單。“

陳牧突然站起身，木椅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蘇清瑤端著藥碗剛跨進門檻，被這動靜驚得手一抖，褐色的藥汁濺在青布裙上：“阿牧？“

“清瑤，去把張石叔請來。“陳牧接過藥碗擱在案上，指節抵著太陽穴，“若雪呢？“

“郡主去了趙家莊，說王員外家的馬車在村口等著。“蘇清瑤扯了扯被藥汁浸透的裙角，眼底閃過擔憂，“你昨夜又沒睡？

眼下都青了?！?

“無妨?！瓣惸脸冻鰝€淡笑，轉身時瞥見墻上掛著的犁鏵——那是他改良的代田犁，磨得發亮的犁尖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青禾村曬谷場，二十幾個光腳的小子舉著他寫的《勸讀帖》念得唾沫星子亂飛，其中有個叫狗蛋的娃子扯他褲腳：“陳郎，我也想考州試，給我娘爭塊'貞節匾'。“

“朱兄，“他轉身時目光灼灼，“你說李氏并非鐵板一塊，那咱們就把這鐵板敲出個窟窿來?！八テ鸢干系穆撁麪畹妆?，“張石叔的鄰村能拉十個村長聯署，趙家莊的老學究能寫《鄉賢共薦書》，再讓裴三娘的護商隊把狀子抄個百八十份，貼滿隴右道的茶棚酒肆——李文博要堵嘴，總得先堵上這千萬張嘴?！?

朱秀才的鏡片蒙上一層霧氣，他慌忙摘下擦拭，指腹卻按在狀紙上“公開選拔“四個大字上：“可學正大人是李文博的座師......“

“所以需要證據?！瓣惸恋穆曇敉蝗怀料聛恚熬鸥纾八岣呱らT，“去查查李文博最近調了多少鹽鐵。“

陳九正蹲在門檻外擦刀，聽見喚他，刀鞘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的響：“得令！“他起身時帶起一陣風，腰間的銅鈴叮當作響，“前日我瞧見李府的馬車往南山去了三趟，車轱轆上沾著鹽?！S是往哪個莊子運私貨？“

“好?！瓣惸僚牧伺乃绨?，“你帶兩個弟兄，跟著那車轍走?！?

夜漏三更時，張石披著蓑衣撞開院門。

他褲腳沾著泥，手里攥著個布包，抖開竟是十一張按了紅手印的紙：“陳郎，我跑了七個村，張家莊的老支書拍著胸脯說'娃子們要是連考都考不上，要這功名何用'，趙家村的二狗子還說要把他娶親的豬腿捐出來當狀子的壓秤石！“

陳牧摸著那些歪歪扭扭的指印，喉間發緊。

蘇清瑤端來熱粥，他卻顧不上喝，鋪開筆墨在狀子末尾添了句“隴右寒士，亦有寸光“。

三日后的州府大堂，檀木梁上的銅鶴香爐飄著沉水香，李文博的靛青直裰在青磚地上掃出沙沙的響。

他站在堂下，手指幾乎戳到觀察使的案幾：“草莽之輩懂什么圣人書？

去年青禾村連個童生都沒出過！“

“草莽之輩，未必不懂治民?！爸煨悴磐蝗豢缜耙徊?，懷里的《田賦新議》抄本“啪“地拍在案上，“陳郎改良代田法，讓青禾村今秋多收了三成糧；他教鄉兵用蜂窩煤煉鐵，打造的農具比官鐵局的還耐用——這些，難道不算'大用'？“

李文博的臉漲得通紅，剛要反駁，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九掀簾而入，腰間的刀穗子還滴著水：“大人！“他捧著個漆盒單膝跪地，“這是李文博私下調撥的鹽引，上面蓋著李府的暗??；還有二十車鐵錠的運貨單，收貨人名是'隴西書院'——可小的打聽了，那書院根本沒買過這么多鐵！“

觀察使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震得茶盞跳起來。

他掀開漆盒，目光掃過那些蓋著朱砂印的文書，突然冷笑：“李戶曹，你這是拿公中鹽鐵，養自家私學？“

李文博的膝蓋一軟，靛青直裰蹭上了青磚縫里的泥。

他張了張嘴，卻只吐出半聲“大人明鑒“，便被衙役架了出去。

“陳牧?！坝^察使抬眼時，目光里多了幾分審視，“你要幾個名額？“

“不是我要?！瓣惸料蚯鞍氩?，身后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聲——張石帶著十幾個村的村長擠在堂外，狗蛋舉著《勸讀帖》踮腳喊：“我要考！“

觀察使的嘴角動了動，突然笑出聲：“好個'不是我要'?！八崞鹬旃P在名錄上圈了六個名字，“原名額不變，另加三個寒門特選——陳牧，青禾村王二牛，趙家莊周狗子，張家莊李鐵柱......“

堂外爆發出歡呼，張石抹著眼淚拍陳牧后背：“陳郎，你給咱隴右的泥腿子爭了臉！“朱秀才的鏡片上蒙著水霧，他抓著《田賦新議》的手直抖，突然朝著陳牧深揖：“在下，服了?！?

暮色漫進州府大門時，陳牧騎著青騍馬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身后跟著六個新入選的青年，狗蛋攥著名錄跑得氣喘吁吁：“陳郎陳郎，我娘說要殺只雞給你下酒！“

晚風掀起他的青布衫角，陳牧望著西邊如血的殘陽，突然聽見道旁的灌木叢里傳來細碎的響動。

他勒住馬，瞇眼望去——樹影里閃過一道黑檐，像是件黑袍的衣角。

“陳郎？“王二牛湊過來，“可是累了？“

“沒事?！瓣惸僚牧伺鸟R頸，馬蹄聲重新響起。

他摸了摸腰間的密函，那道劃痕還在，卻比三日前輕了許多。

樹影深處，穿黑袍的人望著漸遠的馬隊，指尖摩挲著玉符上的突厥狼頭圖騰。

他剛要跟上，斜刺里突然撞來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是李大牛，青禾村的獵戶，此刻滿嘴酒氣，手里提著半只野兔：“哎呦！“他踉蹌著撞在黑袍人身上，野兔“啪嗒“掉在地上，“對不住對不住，這酒勁兒上來......“

黑袍人皺著眉后退兩步，待要發作，李大牛已彎腰撿起野兔，醉醺醺地哼著小調往村里去了。

他望著李大牛的背影，又看了看遠處的馬蹄印，終是隱入暮色，只留下一片被踩碎的野菊，在風里散著若有若無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