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至，

1986年沒有大年三十，

二十九，就是除夕，

李安一大早起來在窗戶上貼上福字，和李平一起貼春聯，

“今天先到嫂子家吃午飯，晚上她過來一起吃。”李建國在廚房忙活了一會兒，出來說道，“你請黃校長他們家沒？”

“他們說晚上要去黃荊爺爺家吃飯，明天不走動，在家里。”李安說道。

團年飯，自然是要一家人團圓，

初一本家，初二回門，延續了幾百年的習俗了。

李安爺爺死的早，親兄弟只有一個二爺爺，

二爺爺和他們的親子親孫一起團年，邀請了李建國，

李安做主拒絕了，

其實他們兩家走得比較近，但除夕夜這頓飯，肯定是一大家子人吃才好，

李建國是老大，但兩個妹妹已經外嫁到臨縣去了，團也聚不起來，

過年生日時候能走動，就不生疏了。

幾年前爺爺在的時候，他一過生就開始張羅一大家子團聚，

但爺爺死后，就沒有一大家子團圓的說法了。

不過頭一回沒在村子過年，李建國還是有些不習慣：“感覺城里空蕩蕩的，還是鄉里鄉親的熱鬧些。”

“那回鄉里住？”

“還是算了吧。”

家里菜準備好，準備回村，

四人騎兩輛自行車，李建國載著媽，

李平載著李安，李安手里拿著兩壺酒，

一瓶是茅臺，如今的茅臺已經漲到了60塊，供不應求。

主要年產量不高，也就一千五百噸左右......

雖然沒到奢侈品的級別，但也不是誰都能買到的，

這瓶中午喝不完，老爹可以晚上喝。

至于另一瓶，就是送給嫂子的五糧液，24一瓶，也是高價，

抵得上嫂子一個月工資，留給大哥。

他去了BJ一趟，回來還是要帶點東西。

到了老家，土屋場依舊平整，門前貼了春聯，房屋干凈整潔，

張瑩瑩一個人在家里，把家拾掇得還是很干凈。

廚房傳來熱氣，李雯趴在門檻上喊著：“伯伯，伯伯！”

李平下車，抱起侄女兒：“雯雯啊，你一個人玩吶。”

“媽媽忙。”

她口齒已經很清晰，就是詞匯量不夠，

張瑩瑩一個人帶孩子，的確沒什么時間教育女兒，

下午回來也累了，有時候還抽時間去地里看看，累的不想說話，也就不太教育女兒，

李雯都三歲了，詞匯量還這么小......

進門看到張瑩瑩正在做飯，李安把兩瓶酒放在桌子上，問道：“嫂子，雯雯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了，去藍天幼兒園，搞個全托吧。”

“我也想，但城里的公立星星幼兒園不收，搞不到名額說是。”張瑩瑩抬頭看著李安，隨后很快低下頭，“你們先坐會兒，不是說好中午吃飯嗎？怎么就來了。”

“我們來幫忙。”

李平說道，

他眼里有活兒，收拾菜很麻利，

張瑩瑩備菜費了心也費了錢，大塊的羊排燉蘿卜，豬肉炒白菜，還有蒸香腸，然后就是野菜，豆腐之類，

其實現在村里大家都差不多，過年能有肉吃已經算是很有條件的了，

隔三差五能吃頓肉改善伙食，更是非常好的條件，

頓頓吃肉的日子，很多城里的都做不到，

主要是物資相對沒那么發達，部分時間有錢也吃不到肉.....

中午，太陽升起來，

雖然入冬了，但有太陽令人感受會好一些，

一家人和平時一樣團坐在一起，張瑩瑩給李建國，兩個叔子倒上酒：“過年了，爸，老二，老三，我敬你們一杯。”

隨后她便開始給李雯喂飯吃，

這個年紀的孩子，別人吃飯她不能看著，不然就要鬧。

李建國說道：“瑩瑩，你現在還在飯館干嗎？”

“嗯，我讀書少，但認得幾個字，現在開始做領班了。”張瑩瑩說道，“工資漲了，一個月四十塊錢。”

“好。”李建國說道，“雯雯要上幼兒園了吧？”

“對，老三剛才問了，我也是想這件事拜托一下老三，他哥出來還有幾個月，能不能幫我找找關系，看能不能到星星幼兒園去讀。”張瑩瑩說道。

“不是有藍天幼兒園嗎？就在咱們三合小學不遠。”

三個村子聯合辦的小學叫三合，和白楊初中不一樣，白楊初中是因為選址在白楊村.....

“公立的，學費便宜些，而且我在城關鎮上班，好接她。”張瑩瑩說道，“藍天幼兒園學費太貴了，是星星的三倍！”

李安不置可否，他找關系動用的也是人情，

人情是要來往的，借了得還的。

李建國也不順著說了：“咱們家能有什么關系？公立名額緊張，很正常。”

幼兒園不比初中，高中，不是按照成績升學，而是按照生源計劃入學，

每個學校都有自己的招生計劃，招完之后就不招了，

畢竟是公立的，都是吃的本地財政，老師質量和配套都是最好的。

“今年下半年再去讀，老三，算是嫂子求你了。”張瑩瑩說道，“你不提我不想了，但你提了，我心里就有點不舒服，如果......”

她抿著嘴，眼睛瞟向李安，怕他生氣，不說了。

這也怪我？

李安無語：“嫂子，藍天幼兒園也是一樣的，還近。”

“老三，對不起。”張瑩瑩突然聲音有些顫抖，“是嫂子的不對。”

“.......”

這話題轉的太快，

眼瞅著有些不對，李建國立馬說道：“過年呢，哭什么？”

他一聲吼，張瑩瑩不哭了，

她擦了擦眼淚：

“老三，對不起，嫂子不求你了，嫂子自己想辦法。”

“都是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別流貓尿。”李建國不悅，“有什么話好好說，又不是老三讓你受委屈！”

李安說道：“嫂子，有什么我們再聊，現在過年，好好吃飯。”

張瑩瑩不說話，

晚上吃飯的時候，也沒人提了，

吃完晚飯，天已經漆黑一片，

張瑩瑩想回家，李平說道：“嫂子，留下來看春節聯歡晚會吧，我們這兒有地方住。”

“可以嗎？”她看向李安。

李安說道：“可以，都是一家人。”

張瑩瑩走到李安身邊：“對不起，嫂子沒知識，沒本事，不該對你說那些話。”

“沒事，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又不是你說兩句話就能改變的。”李安笑了笑，“不過嫂子，我不是討厭你這個人，你身上有些東西不改，我們很難聊到一起去。”

“我知道我沒知識，和你們這樣讀過書的不一樣。”張瑩瑩說道，“但看在你哥的份上，我們還是一家人，我不求你幫我，只要你對我沒意見就行。”

她退了一步，聲音很輕柔，

“我想過了，你做什么我不摻和，將來有這么機會，你拉你親哥一把就行。”

“嫂子，我問你，村里有人來找我們家借錢，是不是你傳出去的？”

張瑩瑩接的很快：“對，你掙了二十萬，嫂子真的很高興，但嫂子做錯了，我不該到處說。我......我知道我錯了。”

“嫂子，你有這句話就夠。雖然講明了，將來我做什么還是不會帶你，但我哥只要是我哥，代表的還是我們家的臉面。”李安說道，“去看電視吧。”

張瑩瑩也聽懂了，擠出一個笑容：“有你這句話，我也夠。”

1987年春晚，眾星云集，

費翔的一把火，點燃了天空，

關關難過關關過，

李安的夢想，好歹實現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