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謀在白水縣待了一周，沒有再找過李安，

倒是找李建國聊過兩次，

雖然他不再一問三不知，可小說的版權，只在李安手里。

章一謀暫停了《紅高粱》的籌備，也沒什么要緊的工作，只在農歷新年之前回到BJ就行了，

換言之，他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和李安消耗，

《活著》的改編版權他勢在必得，二十萬是不可能出的，底線只有十五萬，

省級媒體已經收到了他投遞的資料發來了回信，

報紙的內容他很滿意，這幾天陸續還有關于李安的新聞會出現，

他有信心，在年關之前，拿到《活著》的改編版權！

.......

國慶收假之后，還有不到十五天就要期中考試，

又過了一周，只剩下一周多的時間，

不只是高三，高一和高二的學生也進入了期末的沖刺階段，

原本走廊和操場的學生都少了很多。

晚自習時間，李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經過幾次換座位之后，他來到了靠窗的位置，在這里風景比坐在中間好很多，

陳軒在晚自習課間的時候找到了李安：“對不起，之前是我錯怪你了。”

“？”

李安很迷惑，他正在記單詞，

所有的科目里面，他最沒有自信的就是英語，只要提上來，年級前十穩住沒問題。

陳軒手里拿著一張報紙：“這是一天前的省報，我爸買的，文藝版上有你的消息。”

“有我什么消息？”

李安拿過報紙，

文藝版的頭條版面是【白水縣十六歲高中生，兼職先鋒作家】

副標題是【從小生活在這樣家庭，造就作品陰暗底色】

他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起來，

仔細翻看，

只有第一段講了他寫作的事情，其他的都在說他的家庭和大哥坐牢的始末，

添油加醋地描寫了他哥哥的人品，將他哥哥描繪為“黑社會”的代表，

是被“嚴打”行動最典型的存在，

而且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編造的，至少是道聽途說，而不是真相，

這就是一篇黃色新聞！

聯系到李安如今剛因為《收獲》火起來的先鋒作家形象，更加吸引人眼球！

李安氣的手開始發抖：“章一謀竟然這么下作！”

“我爸有訂閱報紙的習慣，昨天晚上就看到了，今天讓我帶學校里來，我沒有給別人看。”陳軒解釋道，“但我感覺.......”

李安眼眶紅了：“有人要搞我，是一個導演，不，還沒成為導演。”

他有點生氣，在腦子里思索著對策，

他沒想到章一謀會用這么下作的手段，道德底線會如此低下。

陳軒抿著嘴，他從黃玉梅那里聽說了章一謀來找李安的事情，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斗爭，還是決定來告訴李安，

縣城有訂閱報刊習慣的人不多，但就基數上來說，也是一個龐大的群體，

“很多同學都不知道你們家的事情，我感覺如果他們知道了，肯定會......”

潛臺詞是，就算他不說，也會有很多人知道，

在學校里，一頁帶著字的課外讀物都是珍寶一般的存在，

他將報紙自己藏住，只能保證自己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可過不了多久，肯定會有很多人知道了，

省級官方媒體作為為數不多的信息媒介，會點燃輿論。

“這個報紙給你，你拿著吧，我沒有告訴別人，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謝謝。”

李安忍住眼淚，起身離開了座位，拿著手電筒步入了夜色之中，

不多時，上課的時候他也沒回來，教室開始喧鬧起來，猜測他出去干什么了，

有人猜他去和陳軒打架了，

有人猜他去上廁所了，

還有人猜他不是家里出了事，

五花八門，各猜各的，

要知道李安可是整個四班的學習標兵，被班主任樹立為學習榜樣的存在，無緣無故他不會隨意逃課。

黃玉梅面色凝重地坐到了李安的座位上，小拳頭捏的很緊，

她知道報紙上寫了什么，是她讓陳軒把報紙拿給李安的，

但就連他也不知道李安是想要做什么。

沒過多久，班主任聶眾走了進來：“吵什么？不考了？這次要是我們班均分排名回到了后百分之五十，你們成績有退步的，全部站著上課！”

巨大的威壓使得所有同學安靜如雞，

聶眾看了眼李安的座位，招招手：“學習委員，你出來一下。”

黃玉梅跟著聶眾出去，班級再次喧嘩。

校長辦公室，

黃荊看著一臉憂郁的女兒，嘆了口氣，

一中訂了省報的老師，自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小城里，沒有什么新鮮事，

轉眼間，就可以傳遍街頭巷尾，

但他們不會沒有道德的到處傳播，

這個消息一方面是正面的，李安作為白水縣的新銳先鋒作家，值得褒獎，

但一方面，新聞里陳述的又大大貶低了李安的家庭，

甚至通過字里行間侮辱著李安的人格！

“這件事不好處置。”黃荊抽著煙，看了眼聶眾，他本來準備冷處理，如今看來要重新思考對策了，“我覺得做老師的，要幫李安澄清，他是個什么孩子，我們都知道。”

聶眾點點頭：“他學習成績好，還用課余時間寫作補貼家用，是個好孩子，這個新聞就是搞噱頭，完全沒有新聞道德！”

“不過李安去哪里了？他不顧保安的阻攔跑出去了，有一把牛力氣！”

正是保安來跟他說李安出去了。

黃玉梅說道：“李安自己出去，應該是去招待所找章一謀了。”

“李安年紀輕輕的，遇到這種事情可能會沖動。”黃荊提起了自己的衣服，“我們也去吧。”

黃玉梅起身：“我也跟著一起。”

......

縣招待所，

李安問過前臺章一謀住在哪里，小跑上樓，來到了房間門口，

“咚咚咚。”

“誰？”

“我。”

攝影師小劉過來開門，

李安掃視一眼，兩人的標間，章一謀正坐在床上看報紙，

李安拿著報紙：“章一謀，這是不是你提供的照片，是不是你寫的新聞？”

章一謀瞥了一眼：“是。”

“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談，沒必要用這種手段。”李安將報紙扔在章一謀身上，“沒有必要這么下作，這里面的東西都不是真的！”

“小李同學。”章一謀站起來，手里拿著報紙，“這是正常的商業手段，這是社會給你上的第一課。”

他知道李安很聰明，似乎也意識到了李安會過來，好整以暇，以逸待勞。

“你是個瘋子！”李安感覺自己太陽穴在砰砰地跳，“《活著》的版權不會賣給你，滾吧！”

“倒也不至于這樣，我手上有正面的消息，也有你的照片，輿論很容易反轉的，只要接下來幾期，他們都報道你的正面新聞，很快就會翻轉過來，到時候全世界都是夸你的，夸你父親母親的。”

章一謀明白這里面的套路，

在BJ，經常有報紙雜志隔空對罵，

一個說王朔的好話，一個說王朔的壞話，

報紙銷量水漲船高，讀者們的情緒也被反復撩撥，

這是知名作者的必經之路，

大多數作者其實書紅人不紅，就是不會炒作。

“你們縣識字率沒有那么高，李安，把《活著》賣給我吧，我出十五萬，你還有大好的前途，作者是靠作品說話的，將來的你的作品刊登在《收獲》《人民文學》《當代文學》上的時候，這些東西只是你的談資。”

“談資。”

李安臉色漲紅，

“你把我爸媽寫成那個樣子，把我哥寫成黑社會，叫做談資！你叫他們在縣里怎么混？”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去，一拳砸在了章一謀的臉上，

章一謀反應奇快，靈活躲過，

兩人扭打在一起，

攝影劉過來拉架，結果挨了李安一拳，

“臥槽。”

三人打做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