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正頗為自得地欣賞鏡中帥氣的男子。

忽然，他從鏡子的倒影里瞥見身后的三叔陸江河，他眼神閃爍，嘴角還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明顯沒琢磨什么好事。

他立刻側身，對身邊的林薇說：“林薇，再挑一套，換著穿。工服也得有備用的。”

“陸總，真不用了，一套夠穿……”林薇連忙擺手，臉上帶著受寵若驚的慌亂。

“林助理，”陸言收斂了笑意，目光變得認真而帶著引導性，“你知道想要掙錢，一定要最先學會什么嗎？”

林薇思索片刻，試探著回答：“是……誠信？眼光？還是……關系？”

她每說一個詞，陸言都輕輕搖頭。直到她實在想不出別的，陸言才揭曉答案：

“是花錢！”

“想要掙錢，必須先學會聰明地花錢！”

他語氣篤定，“這里面學問深著呢，以后慢慢教你。現在，你的首要任務……”

他指了指衣架，“就是再挑一套合適的職業裝。”

林薇拗不過，只得依言去選。

她挑了一件米色的尖領仿真絲襯衫和一條深灰色的及膝鉛筆裙，再次走進了試衣間。

陸言趁機快步走到陸江河跟前，壓低聲音：“三叔，剛才說到你這店定位的問題，你想明白點沒？”

陸江河臉上的“八卦”表情瞬間消失，眉頭重新緊鎖，變回了實實在在的愁苦：

“唉，小言，你剛才說的有道理，可我這腦子……還是轉不過彎來。”

“很簡單，”陸言直指核心，“想想看，哪個群體換衣服最勤快？”

“是青少年！他們長身體快，又最愛美，追求新鮮感，是服裝消費的絕對主力！”

“可你再看看你這店里，”他環顧四周。

“男女老少，應有盡有，你想把所有人的錢都賺了，結果呢？誰的錢都賺不到！定位模糊，就等于沒有定位。”

“顧客從門口掃一眼，看不到自己想要的風格，扭頭就走。這就是你店里人流稀少的關鍵！”

陸江河的眼睛越聽越亮，像在迷霧中看到了燈塔。

他急切地搓著手：“小言，那……那你說三叔現在該咋辦？”

“第一步，清庫存，回籠資金！”

陸言斬釘截鐵，“搞個‘清倉大甩賣’的噱頭！把店里所有明顯不是給10到20歲年輕人穿的衣服，統統按成本價！

門口貼張醒目的大紅紙，寫上‘店鋪升級！全場清倉！一律六折！’”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個在95年還相當“前衛”的點子：

“對了，再去買個帶錄音功能的大功率擴音喇叭，放在店門口循環播放‘清倉甩賣，一律六折！’保證整條街都聽得到！”

這招在后世被‘溫X’用濫，但在內陸九衢市，絕對算得上驚世駭俗的攬客奇招。

陸江河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張：“這……這樣搞，生意不就火了嗎？那我還調整啥定位啊？”

“清倉肯定能火一陣子，”陸言冷靜分析，

“但這招太容易被模仿！別人看你生意好，立刻有樣學樣。趁著新鮮勁兒，你能賺到第一波快錢。可等大家都這么干，打折就沒吸引力了，價格戰一打，誰都別想好過。”

“想要做得長久，立于不敗之地，”陸言目光炯炯，

“核心還是精準定位和極致服務！后面我再詳細跟你講怎么抓細節、提升體驗……”

他正說著，試衣間的門簾再次掀開。

林薇換好第二套走了出來。

清爽的米色仿真絲襯衫襯得她肌膚瑩潤，尖領更添幾分利落；深灰鉛筆裙完美勾勒出纖細腰肢與挺翹臀線。

一張鵝蛋臉白里透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鳳眼:內眥微垂，含蓄溫婉；外眥上揚，透著聰慧與靈氣，眸光流轉間，瑩潤有神。

“漂亮！”陸言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就這兩套了，都包起來！”

他看向林薇的目光帶著純粹的欣賞。

結完賬，臨出門前，陸言又特意停下腳步，回頭對還在消化信息的陸江河鄭重叮囑：

“三叔，記住了，普通朋友！可千萬別跟我爸媽瞎傳話，嚇著人家姑娘。”

走出幾步，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再次折返回來，語氣真誠：

“三叔，你要是真下定決心升級轉型，記得告訴我一聲。

我可以幫你量身定制一套營銷方案，再重新規劃店面布局和陳列，保證讓您的新店一開張就足夠吸睛，與眾不同！”

說完，這才帶著煥然一新的林薇，匯入了漢正路的人流。

返回公司，陸言埋首案頭，繼續梳理他即將用于員工培訓的課件內容。

臨近下班，他起身走到隔壁林薇的辦公室，將三張百元鈔票輕輕放在她桌上：

“林助理，今天辛苦了。可以早點下班，順路去趟德昌圖文店，把那份招聘表打印一百份出來。”

他預判著明天的場面，“我估計明天會有不少人上門應聘，你做好登記和初步篩選。”

看到林薇習慣性地又拿出筆記本要記錄，陸言特意停頓了一下，等她記完關鍵點，才接著補充道：

“剩下的錢你先拿著，算是公司的備用金。日常有什么小額開銷，比如買點文具、打印表格之類的，你直接支付，記好賬就行。不夠了隨時跟我說。”

交代完畢，陸言就打算離開公司。

走到公司入口的玻璃門前，他腳步一頓，似乎想起了什么，回頭朝里面喊道：

“林助理！林助理！”

“來了，陸總！”林薇聞聲立刻小跑出來。

“這大門的鎖芯得換新的，”陸言指了指門鎖，“鑰匙你保管好，明天給我配一把就行。”

“好的，明白！”林薇點頭應下。

說完陸言昂首闊步的離開公司。

有個小助理，真好。

林薇看著陸言離開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有個這樣細心又信任自己的老板，感覺……真好。

第二天，陸言在總經理辦公室里，專注地翻閱著菲利普·科特勒的英文原版《營銷管理》，不時在筆記本上做著摘錄和批注，梳理著公司下一步的行動藍圖。

正如陸言所料，招聘廣告上午見報后，下午公司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幾乎沒怎么停歇。

他交代林薇，統一要求所有應聘者先將個人簡歷投遞到公司（那時電子郵件還不普及，主要是郵寄或親自送達），由她進行初步的電話溝通和篩選。

面試時間會統一安排，期間概不接待任何人面試。

這種規范化的招聘流程，在千禧年后或許常見，但在1995年的九衢市，一個大學、中專畢業生還部分依賴國家統一分配的年代，卻顯得異常正規和專業。

這是陸言提升公司格調的手段。

忙碌的下午在電話鈴聲和應聘者的到訪中飛快流逝。待到夕陽的暖金色光芒斜斜照進辦公室，門口終于恢復了安靜。

林薇情不自禁地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望著幕墻外的霞光，仍有些恍惚，仿佛置身夢中。

整個下午都在不停地接電話、與來訪者交談，她的嗓子已經有些沙啞。

但回想起那些求職者或恭敬或期盼的語氣，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成就感又讓她精神振奮。

她仔細整理好收到的簡歷和填好的應聘表格，走到總經理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

里面傳來陸言沉穩的聲音，他正聚精會神地翻看《營銷管理》。

林薇推門進去。

夕陽的余暉恰好透過窗戶，柔和地勾勒出陸言的側臉輪廓，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下是緊抿的、透著一絲堅毅的唇線。

他專注閱讀的神情，在金色光暈中顯得格外深邃而富有魅力。

林薇走到辦公桌前，輕聲匯報：“陸總，今天下午電話咨詢的一共18位，親自來公司投遞簡歷的有16位。經過初步篩選，我讓其中13位填寫了應聘表格。”

她將整理好的一疊表格輕輕放在陸言桌上。

“嗯。”

陸言合上書，抬起頭，目光敏銳地注意到了林薇聲音的異樣。

“林助理，”他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

“明天聯系一家便利店，讓他們送幾箱礦泉水上來。可以跟他們談談，如果價格合適，就讓他們長期供應，水就存放在你辦公室。”

“陸總，不用麻煩的，我帶了水杯，可以自己燒水喝……”

林薇連忙說道，心底卻悄然滑過一絲暖流，明白老板是聽到她聲音嘶啞，特意關照。

“礦泉水方便，”陸言堅持道，他最后強調，“我忙起來經常忘記喝水。主要是我要喝。”

“是，陸總，我明天就去辦。”林薇會意，不再推辭。

“林助理……”陸言再次開口，似乎在斟酌詞句。

“嗯？”林薇看向他。

“第一批統一面試，就定在這周五吧。”陸言做了決定。

“兩天時間，人數應該積累得差不多了。你負責整理好所有面試者的資料，安排好面試順序，給每個人編個號，按順序面試。”

他著重強調：“流程務必規范，不要怕麻煩。越正規，越能體現公司的專業。”

“嗯……”林薇應著，目光卻有些出神地落在陸言臉上。

陸言感到一絲異樣，抬起頭，恰好捕捉到她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陸言沒再多問，只是溫和地囑咐：

“早點下班吧。這兩天把應聘者的登記和篩選工作做扎實，確保別遺漏有潛力的人才。”

“這兩天夠你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