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地中海到黃河:希臘化文明與絲綢之路(第二卷)
- 楊巨平總主編 楊巨平等著
- 2字
- 2025-05-29 16:53:49
總論
古代巴克特里亞史概略
偉大而富饒的巴克特里亞(Bactria)平原是一個特殊的區域,有著廣闊的地平線,與山脈和沙漠形成鮮明對比。在兩者中間,它代表了一個不同的世界,與古典世界、印度世界和中華世界比鄰而存。它東至喜馬拉雅(Himalayas)山麓,西到土庫曼沙漠(Turkmenia desert),向北自興都庫什山(Hindu Kush)延伸至阿姆河(Amu Darya)中游,再往前,直到希薩爾山(Hissar),將它與索格底亞那(Sogdiana)分開。(1)
若想到達此地,對任何人來說,均非易事。就像每一塊應許之地一樣,它必須努力爭取。但是,那些大功告成的人都知道,在歷經艱辛之后,你便會看到一片綠谷,通往一望無際的平原,從那里總能望見高山。除非有人想從克什米爾、印度或中國,經由帕米爾山脈,穿過奧克蘇斯河(the Oxus)上游流域,奪取巴克特里亞,否則,只有三條路可走:要么像亞歷山大那樣,翻越世界上最高的關隘——興都庫什山關隘(3000—4000米高),要么像成吉思汗(Genghis Khan)和帖木兒(Tamerlane)等北方征服者那樣,穿過希薩爾山脈(其山峰高達4000—6000米)的“鐵門關”(Iron Gates)。或者,從木鹿(Merv,梅爾夫),穿過卡拉庫姆沙漠(Karakum desert),沿著它的大動脈奧克蘇斯河而上。
巴克特里亞的綠洲,在古代便以農牧資源豐富而聞名。其炎熱的氣候和厚厚的黃土導致這里形成了一片天然草原(dasht),春天綠意盎然,夏天炎熱干燥、塵土飛揚。但無論人們是否費心灌溉,除橄欖樹外,所有作物在那里都長勢良好,年年豐收。
它是波斯帝國阿黑門尼王朝的一個重要的總督轄區,首府是著名的巴克特拉城(Bactra),該行省便是以首府的名字命名的。它是強大的希臘—馬其頓王國的一個發源地,印度的征服者。兩個世紀后,它的名稱變為吐火羅斯坦(Tokharestan),即中國和帕提亞帝國(Parthian Empire)之間神秘的貴霜帝國(Kushan Empire)之腹地。
對希臘人和羅馬人來說,巴克特里亞代表已知世界的極限,位于波斯帝國的東部,是文明的極限。薛西斯大軍中一支陌生而又給人深刻印象的隊伍就是來自此地。為了征服這個偏遠難及的國家,亞歷山大不得不在此地戰斗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里,他遇到了羅克珊娜(Roxane),將她變成了自己的王后。巴克特里亞位于中亞腹地,素有“千城”之國、“富有的巴克特里亞”之稱,著名的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Graeco-Bactrian Kingdom)便建立于此,其后與中國、帕提亞和羅馬帝國并立于世的貴霜帝國也誕生于此。再后來,它淪為薩珊波斯帝國(Sasanian Empire)的附庸,事實上從當地的歷史中消失了。由于巴克特拉、鐵爾梅茲(Termez)及其他眾多城市的富有招致了諸多草原民族不斷入侵,雖然它對倭馬亞王朝(Ummayad dynasty)和阿拔斯王朝(Abbasid dynasty)進行了長期的抵抗,但最終還是被阿拉伯帝國所吞并,因此,它的命運跌宕起伏,通常是黑暗的,有時是輝煌的。不過,蒙古人災難性的入侵,對它來說是致命的,即使帖木兒中興曾使其恢復些往日光輝。
盡管難以到達,但巴克特里亞也是歐亞大草原、索格底亞那和印度世界之間的交通樞紐,穿越喜馬拉雅群山、連接伊朗和中國的東西大通道都在此交匯。“此地主要是農牧區,西部沒有固定的邊界,安全總是難以保證,它是自然賜與的過境和交流之地。”(2)
如今,誰能相信現在分屬于阿富汗、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古代巴克特里亞曾是古代世界多元文明匯聚的中心之一?印歐語(伊朗語、希臘語)、阿爾泰語(突厥語、蒙古語)和閃米特語(阿拉伯語),不同的民族、語言和文化在此邂逅、碰撞與融合,各種各樣的文字(阿拉姆語、伊朗語、希臘語、印度語和阿拉伯語)曾在此地使用。這也是一個宗教蓬勃發展的地帶,瑣羅亞斯德教(Zoroastrianism)、希臘的多神教和印度的佛教(Buddhism),摩尼教、猶太教和聶斯托利派基督教(Nestorian Christianity)在這里共存并相互影響。阿拉伯大征服之后,巴克特里亞變成了伊斯蘭教的思想中心之一,出現了哈吉姆·鐵爾梅茲(Hakim Termezi,意即“鐵爾梅茲的圣人”,遜尼派法學家)、蘇菲派(Sufism)等。
縱觀它的興衰史,巴克特里亞在新文化的發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是“巴克特里亞藝術”的搖籃,受到美索不達米亞、印度以及后來伊朗的阿黑門尼王朝和草原藝術的共同影響,它也是“希臘—伊朗融合”的希臘化藝術的發源地。貴霜藝術和希臘—佛教藝術,一種特殊的佛教藝術在這里發展形成。最后,這里還出現了中亞伊斯蘭建筑和裝飾藝術的主要中心。
一、巴克特里亞的出現與鼎盛
最早的文明
自公元前三千年代起,青金石貿易便使巴克特里亞經土庫曼尼亞(Turkmenia)與伊朗和美索不達米亞發生聯系,向南則與塞斯坦(Seistan)、俾路支斯坦(Baluchistan)和哈拉帕文明(Harappan Civilization)接觸。灌溉農業突然出現,在巴克特里亞東部(紹圖蓋,Shortugai)、奧克蘇斯河三角洲北端(法魯卡巴德與達什利,Farukabad,Dashli)和希拉巴德河(Shirabad Darya/Cherabad Daria)流域(薩帕利與賈庫坦,Sapalli,Djarkutan)導致了最早的一批定居點的出現。一般認為,這種現象應歸因于大河流域(兩河流域、埃及尼羅河流域和印度河流域)的影響,因為這些地區早已發明了這些灌溉技術。
公元前兩千年代末,這個文明消失,繼之而起的是一個融游牧和定居農業為一體的社會,其中騎士貴族階層居于主導地位,整個社會都在一位居住于大城市巴克特拉/扎瑞亞斯帕(Bactra/Zariaspa)的君主的管轄之下。正是基于這樣的背景,瑣羅亞斯德教的圣書《阿維斯塔》(Avesta)創作完成,圣書將保護瑣羅亞斯德(Zoroaster)之功歸到巴克特里亞的一位君主名下。有幾位作家提及某個“巴克特里亞王國”(Bactrian Kingdom),但是,對于這個說法,以及亞述國王尼努斯(Ninus)及其妻子塞米拉米絲(Semiramis)在公元前8世紀征服巴克特里亞的傳說,許多人并不認可。
阿黑門尼王朝時期
公元前545—前540年,居魯士一世(Cyrus I)將巴克特里亞并入波斯帝國,巴克特里亞由阿黑門尼家族的王室成員統治。在大流士的貝希斯敦(Behistoun)銘文中,它是23個行省中的一個。在《蘇薩文獻》(Charters of Susa)中,巴克特里亞人每年要提供黃金。在希羅多德的《歷史》(3.9.3)中,它屬于第十二個總督轄區,每年繳納360塔蘭特(約1噸)白銀的貢賦。在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和蘇薩(Susa)的淺浮雕上,巴克特里亞人是牽著雙峰駱駝,攜帶著珍貴器皿的形象。
在米底戰爭(Median Wars)(3)期間,巴克特里亞人是波斯大帝軍隊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公元前462年,巴克特里亞起兵反抗。公元前4世紀,正是一位巴克特里亞人領導了“行省總督起義”(revolt of the Satraps)。巴克特里亞就像波斯帝國的西伯利亞荒原,是一塊殖民區域,波斯大帝為從昔蘭尼加(Cyrenaica)或愛奧尼亞(Ionia)遷徙而來的非本地人建立了殖民地。為了對抗亞歷山大的軍隊,巴克特里亞動員了大約三萬名騎兵,他們來自強大的貴族階層。巴克特里亞總督貝蘇斯(Bessos)正是依靠這些騎兵的支持篡奪了波斯王位。
在亞歷山大到來之際,該地區已經高度發達,擁有巴克特里亞、奧爾諾斯(Aornos,今塔什庫爾干,Tashkurgan,或阿爾廷·迪利亞爾·德佩,Altyn Diliar Depe)或德拉普薩卡(Drapsaca,今昆都士,Kunduz)等幾個重要城市以及強大領主控制的巖壘要塞。這些情況得到了考古研究的證實,研究表明,在巴克特里亞東部和北部以及奧克蘇斯河以北的十余個綠洲中,存在著龐大的灌溉渠系統,以及眾多大小不一的城鎮。
因此,對巴克特里亞來說,阿黑門尼王朝時期似乎是一個重要的發展階段,這主要是得益于灌溉農業在克孜勒·特佩(Kyzyl Tepe)和塔拉什坎·特佩(Talashkan Tepe)等小型區域首府周邊的擴展。該地的定居程度似乎比游牧仍占主導地位的索格底亞那地區要強得多。這一時期的建筑明顯受到波斯帝國阿黑門尼王朝的影響,但在金屬浮雕、金器和銀器加工工藝上,仍可看到草原傳統的強烈印記,如著名的“阿姆河寶藏”(Oxus treasure)。
希臘巴克特里亞時期(公元前329年至公元前2世紀中葉)
馬其頓軍隊對該地區的入侵,以及亞歷山大為征服巴克特里亞尤其是索格底亞那而不得不進行的戰爭,長達三個年頭之久(前329—前327年)。它一開始就是一場真正的災難。貝蘇斯在撤出奧克蘇斯以北之前實施焦土政策,導致巴克特里亞不戰而降,貴族背叛并撤到其原領地。但是,不久后爆發的叛亂,以及索格底亞那人(Sogdians)領導并有游牧民族和某些巴克特里亞貴族參與的游擊戰,招致亞歷山大的殘酷鎮壓,鎮壓的高潮是“地獄縱隊”(infernal columns)(4)組織屠殺了十萬多居民。除首府外,所有城市都被摧毀,綠洲也被遺棄。
亞歷山大隨后建立了十幾個軍事殖民地。他命令赫菲斯提昂(Hephaestion)在這些新定居點安置改編后的士兵,并帶走三萬名人質以確保當地貴族的忠誠。
在亞歷山大繼業者的統治下,巴克特里亞通過大量移民希臘人或希臘化人口得以重建,并通過灌溉工程的大力修建得到了發展。在一個半世紀的時間里,它是希臘統治該地區的心臟。在狄奧多托斯一世(Diodotus I)、歐泰德姆斯(Euthydemus)、德米特里一世(Demetrios I)和歐克拉提德(Eucratides)等著名君主的領導下,它成為一個獨立王國——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其國力之強大,甚至抵抗住了帕提亞人和企圖重新征服它的塞琉古王朝,還將其邊界從索格底亞那擴展到印度西北部。
在此期間,巴克特里亞地域擴大,最重要的是,在巴克特里亞東部的阿伊·哈努姆(Ai Khanoum)創建了一座新都。隨后,出現了卡拉埃扎爾(Kala e Zal)和沙赫里瑙(Shahr i Nao)等大城市以及第伯爾金·特佩(Dil’berjine Tepe)和達爾弗津·特佩(Dal’verzine Tepe)等較小的城市。在鐵爾梅茲和坎培爾·特佩(Kampyr Tepe),巴克特里亞的希臘人還建立了軍事定居點,以控制河流和要塞,從而保衛達爾班特(Derbent)山口附近的佩昂庫爾干(Payon kurgan)等邊境點。只有塔赫特—伊·桑金(Takht-i-Sangin)圣地在阿黑門尼王朝基礎上繼續發展,而哈伊塔巴德·特佩(Khaytabad Tepe)和賈達夫拉·特佩(Djandavlat Tepe)則是從灰燼中重生。
盡管與地中海世界逐漸疏離,巴克特里亞仍然是活躍的希臘化中心之一,有“阿里亞(Ariana)的明珠”(阿波羅多魯斯語(5))之稱。新占領者發展了城市文明并在這些城市強行推廣他們的防御技術和文字。希臘藝術滲透到各個領域。尤其是在建筑裝飾、雕塑和錢幣等方面,其中一些堪稱杰作。同時,希臘人也知道如何充分利用當地的建筑和灌溉技術,并在不同程度上吸收了當地傳統,以及草原或印度的傳統,特別是在宗教領域。
游牧民族統治時期(公元前2世紀中葉至公元前1世紀末)
公元前2世紀中葉,因內斗而勢衰的巴克特里亞希臘人,迫于北方游牧民族的壓力,放棄了巴克特里亞本土,撤到他們已經統治了半個多世紀的印度西北部。他們的撤離給這些游牧民族的大規模到來騰出了空間。這些游牧民族先是扎營而居,積累起類似“黃金之丘”(Tillia Tepe)(6)的寶藏,然后逐漸轉為定居。這導致小型設防定居點的激增,以至于斯特拉波和查士丁(Justin)說“巴克特里亞是千城之國”。事實上,這種情況反映了當時的不安定因素,某些灌溉區因此被遺棄。
公元前128—前126年,中國使節張騫抵達原來的巴克特里亞希臘人王國故地。他后來這樣描述“媯水”(奧克蘇斯河)以南的大夏(巴克特里亞本土):“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今費爾干納)同俗。無大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余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7)
貴霜時期(公元前1世紀至公元4世紀)
上述情況隨著月氏五部征服巴克特里亞而告終。五部中的貴霜部征服其他部落后建國,定都卡爾恰揚(Khalchayan)或達爾弗津·特佩。王朝創立者將其權力擴展到興都庫什山脈。他的繼任者將王國邊界擴展到印度、旁遮普,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帝國。貴霜帝國最偉大的國王是迦膩色伽(Kanishka,約公元127—150年),他的王家寺廟位于昆都士以東山腳下的蘇爾赫·科塔爾(Surkh Kotal)遺址。
這一時期城鎮化獲得較大發展。舊的希臘軍事定居點變成了城市(鐵爾梅茲、達爾弗津·特佩、坎培爾·特佩),新的定居點建立起來,如扎爾·特佩(Zar Tepe)、哈伊拉巴德·特佩(Khairabad Tepe),農業灌溉使得奧克蘇斯河谷以及希薩爾、帕米爾和興都庫什山的高谷地帶得以開墾。至此,巴克特里亞的殖民、發展過程才全部完成。
貴霜帝國對外大開國門(公元107年向羅馬派遣使節),絲綢之路進一步拓展,鐵爾梅茲和巴克特拉似乎是兩個不可或缺的環節。位于帝國中心的巴克特里亞成為印度佛教傳播的主要場所,其中巴克特拉、鐵爾梅茲(卡拉·特佩)、達爾弗津·特佩(那里也有一個濕婆教派寺廟)或阿爾塔姆(Ayrtam)是最著名的佛教中心。也正是在這里,希臘遺產與草原和伊朗傳統相融合,形成了貴霜王朝藝術和希臘—佛教藝術。前者以鮮明的正面石板雕為特色,后者具有強烈的自由生活氣息,以各種形式(片巖雕或彩繪泥塑)繁榮于從印度西北部到希薩爾山的廣大地區,并催生了依據阿波羅形象構想的典型佛像。
二、河中地區(Transoxania)和呼羅珊(Khorassan)之間的巴克特里亞—吐火羅斯坦
古代后期(公元3世紀至公元7世紀)
公元242年,薩珊王朝戰勝貴霜王朝,巴克特里亞成為薩珊王朝的保護國,這段穩定和繁榮的時期戛然而止。國勢衰弱的巴克特里亞無法抵抗來自草原新民族的入侵,這些新民族定居下來并建立起他們的統治:先是寄多羅人(Kidarites,月氏?),然后是匈尼特人(Chionites,阿拉泰語族群),最后是嚈噠人/白匈奴(Ephtalites/Hiong Nou)。
公元4世紀,巴克特里亞之名逐漸湮沒無聞,這片地區改稱為吐火羅斯坦(名稱來源于其主體民族)。在嚈噠人統治下,城市人口遷移到農村,多數城市衰落或消失。進入中世紀(the Middle Ages)后,吐火羅斯坦被分為若干小公國。它們有查干尼安(Chaganian/Chaghaniyan)、(8)科巴迪安(Kobadian)、庫塔爾(Kuttal)、鐵爾梅茲、巴克特里亞、昆都士、巴達赫尚(Badakhshan)等。軍事貴族“德克漢”(dehkhans)在高高的臺地上建造城堡,例如,在卡菲爾卡拉(Kafir Kala)、雅萬(Yavan)或基科巴查(Key Kobad Chah),或巴拉里克·特佩(Balalyk Tepe)和奎雍庫爾干(Kuyov kurgan)等,這些城堡飾有華麗繪畫和雕塑,其風格與印度息息相關。當中國取經人玄奘(Hsuen Tsang)于630年造訪該地時,佛教依然很繁榮,寺廟眾多,例如,在阿加納·特佩(Adjina Tepe)的一座寺廟,那里塑造了一尊巨大的涅槃姿態的臥佛像,與巴米揚(Bamiyan)的那些大佛非常相似。
569年,薩珊王朝與突厥人結盟,重新確立了對吐火羅斯坦的統治,然后,大約在625年,吐火羅斯坦落入一股新勢力——西突厥汗國(Turkish Kaganate)之手,后者迅速衰落,但仍處于中國的宗主權之下。
阿拉伯征服者剛剛滅亡了薩珊帝國后便攻打吐火羅斯坦,后者抵抗了很長一段時間。早在653年,阿拉伯人就在有五萬伊拉克人(Iraqis)居住的木鹿建立了牢固的統治,他們從木鹿發動了幾次遠征,最終在738年建立了對該地區的統治。這標志著古代巴克特里亞的壽終正寢。
附錄
古代巴克特里亞的邊界
古代史料是相互矛盾的,因為它們來自不同的時代以及不了解這一地區的作家。波里比烏斯(Polybius)和阿里安(Arrian)認為,奧克蘇斯河“跨越巴克特里亞”,而索格底亞那的南部邊界位于奧克蘇斯河以北很遠的地方,可能在希薩爾山脈的某個地方。這種說法遭到了斯特拉波、普林尼(Pliny)和托勒密(Caudius Ptolemy)的反對,他們認為奧克蘇斯河是巴克特里亞的北部邊界,而昆圖斯·庫爾提烏斯·魯弗斯(Quintus Curtius Rufus)經常混淆巴克特里亞和索格底亞那總督轄區的位置,給人以兩者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印象。
事實上,在古代,河流很少形成邊界,真正的邊界是山脈和沙漠。考古遺跡證明,奧克蘇斯河兩岸的文明和文化高度統一。
巴克特里亞的研究史
對巴克特里亞的最早研究可追溯到上世紀中葉。長期以來,巴克特里亞研究完全依賴書面資料(希臘羅馬文獻和中國文獻)以及遺留下來的豐富而引人注目的錢幣材料,尤其是希臘—巴克特里亞統治者發行的錢幣。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考古遺址的發掘才開啟。由于古代巴克特里亞的奧克蘇斯河以南地區現在屬于阿富汗,而奧克蘇斯河以北地區屬于原蘇聯加盟共和國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這項研究是在非常不同的條件下進行的。在已經高度開發的北部地區(運河、道路、電氣化和灌溉有時會破壞某些遺址),已經確定并發掘了大量考古遺址。而在阿富汗,直到現在,只有大城市有道路可通(在1978年阿富汗戰爭爆發前,阿富汗仍然是世界上人均收入最低的國家之一),那些保存很好的古代遺跡,可以說幾乎尚未開發。不幸的是,內戰對許多考古遺址已經造成致命的傷害,這些遺址遭到嚴重洗劫,事實上,許多珍貴的錢幣和雕塑已流入黑市。
在南部地區,成立于1922年的法國駐阿富汗考古隊在巴克特里亞經歷了一些挫折后,將其精力集中在興都庫什山脈的幾個佛教或伊斯蘭遺址上(巴米揚、貝格拉姆等)。從1960年代起,兩個主要遺址被法國考古隊發現:貴霜王朝的蘇爾赫·科塔爾圣所和希臘式城市阿伊·哈努姆,在巴克特里亞北部和西部進行考古發掘的蘇聯團隊則發現了幾個青銅時代的遺址、一座位于第伯爾金·特佩的古城,和具有非凡寶藏的“黃金之丘”。
奧克蘇斯河以北的考古研究于1926—1928年在鐵爾梅茲和阿爾塔姆開啟。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隨著(蘇聯)科學院的創建以及與主要工作相關的勘探的開展和發掘投入資金的成倍增加,考古研究獲得強大的推動。遺憾的是,在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取得的成果,均以俄文發表,在冷戰背景下很難獲得,因而在西方鮮為人知,現在才開始公布。直到最近,學者們在出版相關書籍或文章時才能使用雙方的研究成果。
好在自1988年尤其是烏茲別克斯坦獨立以來,該國的開放和穩定有利于這項活動的開展。聯合考古隊已經成立,這加強了烏茲別克斯坦研究人員與日本(達爾弗津·特佩和卡拉·特佩)、法國(鐵爾梅茲和蘇爾漢河)和德國(賈庫坦,Djarkutan)考古隊的聯系。聯合出版的工作正在穩步推進,這將有可能彌補(以前的)延誤,并使人們更好地了解巴克特里亞對文明的貢獻。
(皮埃爾·勒里什撰 孫艷萍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