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擺動尾鰭示意大家安靜。自從三個月前離開野生族群的洞穴，我們這支“流浪者小隊“已經發展到了九條清道夫，全是人工湖浩劫的幸存者。我們沿著河道系統不斷遷徙，避開人類的清剿，尋找新的生存空間。

“什么型號的監測器？“我問道，鰓蓋微微張合以適應電廠排水中較高的溫度。

“新型的，帶藍色指示燈。“雷紋的側線器官顫動著，“每隔十分鐘會發出一次聲波脈沖。“

我心頭一緊。這種新型監測器上個月剛在主干河道投入使用，能識別清道夫獨特的游動頻率。人類的技術在不斷升級，我們的生存空間正被一點點壓縮。

“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轉移。“我下達命令，“告訴'缺嘴'和'短尾'，讓它們去探探西邊支流的情況。“

夜幕降臨后，我們排成一列，貼著河底最陰暗的溝壑前進。缺嘴和短尾帶回了好消息：西邊支流沒有監測器，而且水流平緩，適合建立臨時據點。

這支流比主河道窄得多，兩岸長滿了茂盛的蘆葦。水底堆積著厚厚的腐殖質，孕育了大量水生昆蟲和螺類——完美的食物來源。更妙的是，我們在一個被淹沒的樹根叢中發現了幾處天然洞穴，足夠整個小隊藏身。

“太棒了！“雷紋興奮地轉了個圈，“我們可以在這里休整一段時間。“

我謹慎地檢查著洞穴周圍的環境。多年的逃亡經驗告訴我，越是看似安全的地方越危險。果然，在洞穴入口處，我發現了幾條可疑的細線——是漁網！有人類在這里設過陷阱。

“全員后退！“我立刻發出警告振動，“這地方不安全。“

但為時已晚。樹根叢后方突然亮起刺眼的藍光，一張巨大的網從水底彈起，將三條清道夫困在其中。是自動觸發式陷阱！被困的同伴瘋狂掙扎，但網繩越纏越緊。

“快走！別管我們！“缺嘴在網中大喊，它的嘴角已經被網線勒出了血。

我痛苦地下達撤退命令。這不是第一次有同伴被捕，也不會是最后一次。生存比感情更重要，這是我在野生族群學到的第一課。

我們倉皇逃離支流，重新回到主河道。人類的捕殺力度越來越大，幾乎每周都有新的陷阱和監測器出現。更糟的是，普通市民也被動員起來——每條清道夫懸賞十元，這導致業余捕手數量激增。

“我們得離開這片水域。“第二天清晨，我對剩余的六條清道夫說，“往上游走，進入自然水系。“

這個決定風險極大。上游水流湍急，食物稀少，而且有瀑布和急流等天然屏障。但繼續留在這里等于坐以待斃。

我們開始了艱難的逆流之旅。白天躲在深潭或巖石縫隙中，夜晚借著月光趕路。湍急的水流消耗著我們的體力，食物卻越來越少——自然水系中的生物不像城市河道那樣依賴人類垃圾，它們更敏捷、更警覺。

一周后的午夜，我們來到了一處瀑布腳下。水聲轟鳴，白沫飛濺，五米高的落差對清道夫來說如同天塹。

“過不去的，“短尾沮喪地說，“我們又不是鮭魚。“

我仔細觀察著瀑布兩側的地形。右側是光滑的巖壁，但左側長滿了茂密的藤本植物，莖稈一直延伸到水中。

“可以從那里爬上去。“我指向藤蔓。

同伴們將信將疑。清道夫確實能用吸盤嘴和強壯的胸鰭短距離攀爬，但五米高的瀑布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我第一個嘗試。用嘴牢牢吸住一根粗壯的藤莖，然后胸鰭配合腹部肌肉向上蠕動。這過程艱難而緩慢，好幾次我差點滑落。爬到一半時，一股急流沖來，差點將我卷入瀑布下方。但我死死咬住藤蔓，直到水流過去。

半小時后，我成功登頂。從上方俯瞰，月光下的瀑布像一條銀色的緞帶，美得令人心碎。我發出安全信號，其他清道夫開始依次攀爬。雷紋和另一條叫“石斑“的清道夫成功了，但短尾在最后兩米處力竭墜落，被急流卷走，再無聲息。

瀑布上游是一片全新的水域——清澈見底，水流平緩，兩岸是茂密的原生植被。我貪婪地呼吸著潔凈的水，鰓部久違地感到舒暢。這里沒有油污，沒有化學藥劑的味道，只有純凈的河水氣息。

“我們安全了嗎？“石斑怯生生地問。它是小隊中最年輕的成員，體側有不規則的暗色斑塊，像石頭上的苔蘚。

“暫時安全。“我謹慎地回答，“但得先找到食物。“

這片水域的食物鏈與城市截然不同。沒有人類丟棄的廚余垃圾，沒有聚集在排污口的藍蝦，只有敏捷的野生魚群和善于隱藏的水生昆蟲。我們花了整整兩天才適應新的捕食方式——伏擊而非 scavenging（食腐）。

第七天早晨，我們發現了一處理想的棲息地：一片被淹沒的河岸林地。倒塌的樹木形成了天然的迷宮，陽光透過枝葉在水底投下斑駁的光影。這里生活著豐富的淡水貝類和小型魚群，更重要的是——沒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正當我們準備安頓下來時，雷紋突然發出警報振動。一群陌生的魚正向我們游來，它們體型修長，背部呈青灰色，腹部銀白，游動時帶著一種優雅的威嚴。

“中華鱘幼魚，“我認出了這種瀕危物種，“別招惹它們。“

但年輕氣盛的石斑已經沖了出去，試圖驅趕這群“入侵者“。鱘魚們立刻擺出防御陣型，將幼體護在中央。一條成年鱘魚閃電般出擊，它那尖銳的吻部像長矛一樣刺向石斑，在它體側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回來！“我厲聲喝道，“它們是受保護物種！“

石斑不甘心地退回隊伍。鱘魚群警惕地注視著我們，慢慢游向深水區。

我注視著它們優雅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些鱘魚是水中的貴族，受到人類法律保護；而我們清道夫，則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命運何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