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河對客店環境本就不陌生。
昨日為尋見宋清竹三人,還在后院幫著做過活計,也沒少拾柴燒火。
柴房位置,自然熟門熟路。
他摸到地方。
傳音便再度耳畔響起:“好好!不錯,不錯,你小子果然有些脾氣,仙道修行,一往無前,就該有這等爭求之心!”
“你可見著你左手邊角落里那捆新柴了?那一捆柴后頭,便有我要你取的物件。你將它取了,一會兒照我指引,來我處尋見,我便與你機緣。”
“你也莫要磨蹭,若非我如今不得空閑,不好露面,這等瑣碎,還輪不到你。”
李清河心頭實有許多不解。
但事已至此,也不去多想。
左右一掃,看到左手柴房角落,一捆明顯今日才買來,還帶著幾分濕意的新柴,果然依在墻角。
李清河壓下心頭雜緒,眸光一凝,走過去將那捆新柴搬開。
只是雙手才費力將這捆木柴拉起。
一條赤線,便如幻影般向他襲來,啄在了他的左手手臂之上!
刺痛傳來,李清河本能退開幾步。
“哈哈哈!老子就喜歡愛動腦筋的野心之輩!小子,你如今中了爺爺的赤煉蛇毒,便是神仙也難解救,唯有爺爺方能解開,若不想死,就老實受我驅馳!”
肆意笑聲傳入耳中,李清河面色微變,但心中并無緊張。
他定睛看向左手,就見手臂之上,不知何時已經纏住了一條拇指粗細的赤鱗小蛇。
這小蛇通體赤紅,鱗片細膩宛若玉質,仿佛一條赤玉打造的珍玩般。
果然!
身量雖大不一樣,但對昨日鏡湖斗法記憶猶新的李清河,一眼便認出了這條異蛇,正是那尊赤蛇妖仙——柳赤鱗!
李清河既決定聽對方安排,試此機緣,早就做好了最壞打算。
此刻結果雖然不妙,倒也不至于失措。
總歸不是立即遭劫殞命,哪怕為人算計,也算是扯上了仙家因果,不定便可達成所愿。
為此面對眼下結局,他半點也不后悔,反而有些期待。
他做出一副驚慌之狀:“小子區區凡人,稚嫩寒微,仙長若要驅馳,只需吩咐便可,何故還施這等手段誆騙?”
“呵!你等人族,個個陰險狡詐。縱使上法仙真之流,也不見半個誠善,只當老子妖族出身,便不知這些講究?”
小臂上盤纏蛇妖,蛇首微昂,眸中帶著幾分輕蔑:“老子若不給你個禁制,似你小子這般腦筋不少的人物,還不知私底下能做出什么腌臜事來。”
“你小子也莫這些廢話,老子遭逢大敵,損去功體,無奈才落得這凡俗城鎮。而今不便行動,須得一個門下奔走,你只管聽我吩咐做事,倘若叫爺爺看得滿意,自然有你仙緣!”
大敵、功體受損……
李清河念頭微動。
想必就是那公孫虞所傷了,只也不知這妖仙都被打成這般模樣了,如何還能逃脫出來。
他二人斗法北遁,遠去不知多少里云空,亦不知又是怎么來到的湖陽縣。
但此獠下場再是凄慘,昨日鏡月湖斗法,所顯神通也是驚人得緊。
倘若真有機會從它手中弄來些修行法,說不得自己不僅能順利入道,還有望取得個仙家之中,也屬上乘的妙果。
李清河心頭一絲火熱泛起。
他記起宋清竹等人提及柳赤鱗妖修身份,似乎與玄門頗不對付,計上心頭。
高舉左手,撲通一聲跪下地來,恭敬道:“小子自來心慕仙道,只是百般求法也不得機緣,尤其是那些個玄門修士,收徒只看出身跟腳,任人如何誠心,也只敷衍了事。”
“而今能遇到仙長這般爽利的真仙人,實是小子福分,小子愿意受之驅馳,老實聽命,只盼仙長日后看在我苦勞份上,許些修行指點,容我能長久隨侍左右,也便心滿意足了。”
“好好好!你小子倒是有些眼界,能識真仙。”柳赤鱗蛇眸一亮,咧開蛇吻,搖頭晃腦,滿意道:“不枉我專挑了你來做這驅馳之人,只憑你這般靈慧,待爺爺我恢復幾分功體,便可許你在我門下做個隨侍的僮兒!”
“爺爺乃是內景真修,道門真人般的人物,便是那玄門上宗,也無有幾個能比。你能有幸追隨爺爺,當真是百世修來的福分了。”
內景真修?
這是此世仙道的修行境界?
李清河心頭閃過好奇,記下信息。
柳赤鱗道:“你小子雖是不錯,但若是辦不好爺爺的事情,也休想叫爺爺留你性命。爺爺眼下正有一樁要緊事須得你去處置,若是辦得妥當了,興許便可傳你一些仙家妙術。也莫在此磨蹭,速速動身,依我指引行事便可。”
“謹遵真人法旨!”李清河心念一轉,恭敬應喏。
“真人法旨?哈哈哈,好好!”
柳赤鱗果然樂呵起來,順著李清河手臂,一路游纏到他胸口衣襟之中,只露出半個蛇首:“啟程啟程,往北方去。既然你小子這般知事,事情辦得好了,我再許你些寶貝。”
李清河有了拿捏,大抵也知道該如何應對這老妖了,對未來修行之事,希望不免多了幾分。
也不耽誤,依言走出客店后院。
他到前堂找了伙計朋友,借了些干糧,以備不時之需,便匆匆往湖陽縣北門趕去。
…
李清河離開客店時已經過了晌午。
一路緊趕慢趕,走了二三時辰,天色漸暗下來。
左近皆是荒山野嶺,冷風呼號之下,林木簌簌,隱隱還有老鴉沉鳴。
他這兩年出船捕魚,時常也在荒野度日,有時回家晚了,不乏夜行經歷,倒也不懼。
只是他肉體凡胎,筋骨也未長成,趕路這些個時辰,不免身憊氣疲。
“真人,不知您所言去處,還有多少路程?小子肉體凡胎,這般翻山越嶺,身子實在也受不得多久。湖陽之地,又是偏僻隅縣之所,左近山野不乏猛獸毒蟲,倘使遭遇,不定便有礙難。”
“小子遭劫倒還是其次,就怕耽誤了真人要務。”
柳赤鱗腦袋從李清河衣襟鉆出,四下一望,沉吟道:“我跌落之地,乃是一處破敗古廟,應當就在左近山林。”
“記我當時是飛遁到的那處野廟,只因落身廟旁山林枯木,被砍柴人連帶拾去,也不識得具體路途。你在左近仔細尋上一尋,若能順利找到地方,找回我那儲物寶器,我記你一件功勞。你不是惦記仙家法訣得很么?我到時傳你一路吐納訣門,隨便就可叫你有個不懼虎熊的本事。”
“至于這山中虎獸毒蟲,你不必怕,老子乃是它們祖宗,便是功體不再,也非它們所能欺負。”
李清河只得提氣再尋。
好在如今時節,正是天朗氣清。
天際星稀月冷。
便是凡胎肉眼,也能識路。
他四方搜尋,不多時還真找見一處隱有人走過的山道。
精神一振,隨行而走。
果然見得一角斑駁紅墻入目。
李清河腳步加快幾分。
沒幾步路。
一座月下神廟映入眼簾。
這神廟門頭掛著金字的牌額,上書——【義勇秦王廟】。
柳赤鱗歡喜道:“不錯不錯!就是此處了!速速進去找來我那寶貝,待我恢復功體,便可引你入道!”
李清河也不多言,只是腳下又快幾分。
但沒等他走近廟門,一道刻意壓低的怨懟罵聲,便從前頭傳來:“師父當真是失了心,那幾個外來的和尚,又非我輩道流,竟也這般敬待,還叫我等讓出居舍供彼輩落腳,只苦了咱們吹這冷風。”
此聲才落,又有一道話音響起:“慎言,我白日里聽了一耳師父與那幾個僧人的談話,聞說彼輩乃是方外修行之人,非是俗流,不定便有神通手段,聽去你我言語,找咱麻煩。”
“何況你還不知,師父昨日意外拾得一樁水火不侵的仙家囊袋,只是不通仙人手段,取用不得。如今敬待這幾個方外僧客,不定另有打算。倘若師父從幾個僧客手頭問得關竅,得來寶貝之中的仙家機緣,咱們師兄弟侍奉日久,說不得也有仙緣可參……”
嗯?
李清河心頭一頓,面上正泛起訝色。
柳赤鱗惱怒之聲這時入耳:“定是我那寶袋,好個賊子,拾來的物事,竟也當自家東西了!小子,你速去廟中尋那廟主,奪回寶器,待我修回功體,定要他不能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