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子夜。
云清靜立在清心閣外的竹林中，夜風(fēng)吹動他的衣袍，獵獵作響。按照計劃，大長老應(yīng)該已經(jīng)調(diào)開了守衛(wèi)，但閣外的結(jié)界仍在——他必須自己解決這個問題。
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符，云清深吸一口氣。這是大長老暗中給他的破界符，能暫時打開結(jié)界缺口。但使用后會立刻驚動布陣之人，他們必須抓緊時間。
玉符在靈力催動下泛起微光，云清將其按在結(jié)界上。無形的屏障頓時如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一個勉強(qiáng)容人通過的缺口。云清閃身而入，輕車熟路地來到白璃的房門前。
“白璃，是我。“他低聲喚道。
門立刻開了。白璃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一襲素白勁裝，白發(fā)高高束起，顯得干練而英氣。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琥珀色的微光，像兩盞小小的燈籠。
“準(zhǔn)備好了嗎？“云清輕聲問。
白璃點點頭，嘴唇抿成一條細(xì)線：“云清，我...我有些害怕。“
這是她第一次直言恐懼。云清心頭一軟，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跟緊我。“
兩人悄然離開清心閣，借著夜色的掩護(hù)，向后山偏僻處疾行。云清選擇了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那是他幼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可直通山腳。
“我們向北走。“云清邊跑邊低聲道，“大長老說，答案可能在北方。“
白璃沒有回答。云清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她臉色煞白，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怎么了？“他急忙停下。
白璃按住胸口，呼吸急促：“體內(nèi)的妖力...突然躁動不安...好像有什么在召喚它...“
云清心頭一緊。難道是狐妖本體在附近？還是...掌門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逃走，正在施展什么法術(shù)追蹤？
“堅持住。“他扶住白璃搖搖欲墜的身體，“我們先離開玄天宗地界再說。“
就在此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鐘聲——警世鐘！玄天宗發(fā)現(xiàn)他們逃走了！
“快走！“云清一把攬住白璃的腰，施展輕身功法，加速向山下掠去。
山路崎嶇，樹影婆娑。云清全神貫注地尋找著最佳路徑，卻突然感到背后一陣刺骨的寒意——危險！
“小心！“他猛地推開白璃，自己則就勢一滾。
一道青光擦著他的肩膀飛過，擊中前方樹干，頓時將那棵兩人合抱粗的古木攔腰斬斷！
“云清！“白璃驚叫。
云清顧不上肩膀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起身拔劍：“玄天宗追兵到了！“
樹林中，十余道身影如鬼魅般浮現(xiàn)，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為首的是執(zhí)法長老，面色陰沉如水：“云清，你竟敢背叛師門，私放妖女！“
“白璃不是妖女！“云清橫劍在前，將白璃護(hù)在身后，“長老明鑒，她體內(nèi)雖有妖力殘留，但本性純凈，不該被關(guān)入鎮(zhèn)妖塔！“
“執(zhí)迷不悟！“執(zhí)法長老大袖一揮，“拿下他們！記住，要活口！掌門有令，那女子體內(nèi)秘密關(guān)乎宗門大計！“
十余柄長劍同時出鞘，寒光映月。云清知道今日難以善了，低聲道：“白璃，待會我制造缺口，你立刻逃走，不要回頭！“
“不！“白璃抓住他的衣袖，“我不會丟下你！“
云清還欲再言，執(zhí)法長老已率眾攻來。他只得收斂心神，全力應(yīng)戰(zhàn)。
劍光如雨，云清以一敵眾，很快便左支右絀。他的劍法雖精妙，但對方人多勢眾，又都是宗門精銳，不多時，他身上已添了數(shù)道傷口，白衣染血。
最危險的一刻，三名弟子同時從不同角度刺來。云清勉強(qiáng)格開兩劍，第三劍卻直取他心口！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銀光閃過，那名弟子慘叫一聲，倒飛出去。
云清愕然回頭，只見白璃雙手結(jié)印，周身銀光大盛，三條虛幻的狐尾在身后舞動——她被迫釋放了部分妖力！
“白璃，不要！“云清大驚。每次釋放妖力，都會加速狐妖本體對她的感應(yīng)！
執(zhí)法長老見狀，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果然身懷異力！眾弟子聽令，布天羅劍陣！“
十余名弟子迅速變換方位，劍光交織成網(wǎng)，將二人困在中央。劍陣威力巨大，云清和白璃背靠背站立，壓力越來越大。
“云清...“白璃聲音顫抖，“我撐不了多久了...“
云清咬牙，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收起長劍，雙手迅速結(jié)印——正是當(dāng)日分離狐妖的分魂訣起手式！
“你...“執(zhí)法長老面色大變，“快阻止他！“
但為時已晚。云清體內(nèi)金丹急速旋轉(zhuǎn)，所有靈力傾瀉而出，化作一道金光直沖劍陣最薄弱處。
“破！“
轟然巨響中，劍陣被撕開一道缺口。云清噴出一口鮮血，強(qiáng)撐著拉住白璃：“走！“
兩人跌跌撞撞沖出包圍，向山下狂奔。身后追兵緊咬不放，更糟的是，云清因強(qiáng)行施展禁術(shù)，經(jīng)脈受損，速度越來越慢。
“云清，你...“白璃看著他慘白的臉色，心如刀絞。
“前面...有座山神廟...“云清喘息道，“我們先...躲一躲...“
當(dāng)他們踉蹌著沖進(jìn)那座荒廢的山神廟時，云清終于支撐不住，跪倒在地。白璃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鮮血已經(jīng)浸透了整件衣袍。
“云清！“她手忙腳亂地撕下衣袖為他包扎，淚水模糊了視線。
“沒...沒事...“云清虛弱地笑笑，“只是...有點累...“
話音未落，他已昏死過去。白璃顫抖著探他鼻息，還好，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wěn)。她將云清小心地移到墻角，用能找到的所有布料為他止血。
夜?jié)u深，廟外風(fēng)聲嗚咽。白璃守在云清身邊，每隔一會兒就檢查他的呼吸和脈搏。隨著時間推移，云清的臉色越來越差，額頭滾燙——傷口開始惡化了！
“怎么辦...怎么辦...“白璃六神無主地喃喃自語。她對醫(yī)術(shù)一竅不通，而云清的狀況顯然需要專業(yè)治療。
突然，她想起那日在清心閣，兩人的靈力曾奇跡般地治愈了云清受損的金丹。也許...也許這次也能？
白璃深吸一口氣，將云清的手握在掌心，嘗試引導(dǎo)體內(nèi)靈力。但剛一運功，她就感到一陣劇痛——之前強(qiáng)行釋放妖力，已經(jīng)讓她的靈脈受損！
“不行...我一定要救他...“白璃咬破嘴唇，強(qiáng)忍疼痛繼續(xù)嘗試。
一絲微弱的銀光從她指尖流出，滲入云清體內(nèi)。但這點靈力遠(yuǎn)遠(yuǎn)不夠。絕望之際，白璃突然想到一個危險的辦法——主動釋放更多妖力，轉(zhuǎn)化為靈力！
這是極其冒險的舉動。每釋放一分妖力，狐妖本體對她的感應(yīng)就會增強(qiáng)一分。但此刻，她別無選擇。
“以我靈識為引，妖力化靈...“白璃輕聲念誦，體內(nèi)封印的妖力開始躁動。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白璃渾身顫抖，卻不肯停下。越來越多的妖力被轉(zhuǎn)化為純凈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云清體內(nèi)。
隨著靈力流轉(zhuǎn)，兩人的意識再次交融。白璃眼前一黑，又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雪原——
銀裝素裹的天地間，銀甲將軍單膝跪在雪地上，胸口插著一支黑色箭矢，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白雪。白衣女子跪在他身旁，淚如雨下。
“將軍...堅持住...“女子雙手按在將軍傷口上，銀光如水流淌，“我不會讓你死的...“
“殿下...快走...“將軍艱難地開口，“狐妖的詛咒...會通過我的血...污染你的靈體...“
“不！“女子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若天命如此，我便與你同生共死！“
她俯身吻上將軍的唇，一道耀眼的銀光從兩人接觸處爆發(fā)，照亮了整個雪原...
白璃猛然回到現(xiàn)實，發(fā)現(xiàn)自己竟真的俯身在云清上方，唇與唇只有寸許之遙。她驚得連忙后退，臉頰燒得通紅。
但更讓她震驚的是，云清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不僅后背的劍傷，連之前的所有小傷疤都消失了，皮膚光潔如新。
“這...這是...“白璃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剛才的幻境，那個吻...難道就是靈力共鳴的關(guān)鍵？
就在這時，云清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清明，完全不像是重傷初愈的人。
“白璃...“他聲音沙啞，“你...又救了我。“
白璃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你這個傻子！為什么要為我擋劍？如果你死了...我...“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云清艱難地坐起身，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不僅傷勢痊愈，連因施展禁術(shù)受損的經(jīng)脈都恢復(fù)如初。更神奇的是，丹田內(nèi)的金丹比之前更加凝實，周圍纏繞的銀色靈力也增多了。
“白璃，你做了什么？“云清嚴(yán)肅地問，“為什么我的修為不降反升？“
白璃低下頭，將剛才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包括那個奇怪的幻境。
云清聽完，沉默良久：“那不是幻境...是我們的記憶。前世的記憶。“
“你是說...那個銀甲將軍是你，而白衣女子...是我？“白璃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
云清點頭：“還記得掌門提到的雪域圣女嗎？我猜...你可能就是她的轉(zhuǎn)世。“
白璃呆住了。這個可能性太過震撼，讓她一時難以接受。她只是一個失去記憶的普通女子，怎么會是什么圣女的轉(zhuǎn)世？
“那...那個吻...“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云清耳根一紅，連忙解釋：“應(yīng)該是某種靈魂契約。傳說中，雪域圣女擁有締結(jié)靈魂羈絆的能力，可以與他人共享生命。“
廟外突然傳來一陣異響，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云清立刻警覺地起身，將白璃護(hù)在身后：“有人來了！“
門被推開，一個佝僂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是個背著藥簍的白發(fā)老者，看起來像是采藥的郎中。
“哎呀，這破廟居然有人？“老者似乎被嚇了一跳，瞇起眼睛打量他們，“兩位小友，深夜在此作甚？“
云清沒有放松警惕：“老丈是何人？為何深夜上山？“
“老朽是山下的郎中，上山采夜露草。“老者晃了晃藥簍，“倒是你們，一個滿身是血，一個靈力紊亂，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云清與白璃對視一眼，這老者看似普通，卻能一眼看出白璃靈力紊亂，絕非尋常郎中。
“老丈慧眼。“云清決定試探一下，“在下確實受了傷，不過已經(jīng)痊愈了。“
老者走近幾步，突然盯著云清看了半晌，又看看白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靈魂契約...有意思。千年難遇啊！“
云清渾身一震：“您知道靈魂契約？“
“略知一二。“老者放下藥簍，自顧自地坐在一塊破蒲團(tuán)上，“你們兩個小娃娃，一個金丹受損強(qiáng)行施展禁術(shù)，一個靈脈紊亂強(qiáng)行轉(zhuǎn)化妖力，能活到現(xiàn)在真是奇跡。“
白璃驚訝地捂住嘴：“您...您怎么知道這些？“
老者笑而不答，從藥簍里取出兩株草藥丟給他們：“吃了吧，穩(wěn)固靈脈的。“
云清接過草藥，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入口中。草藥入喉即化，一股清涼之意流遍全身，確實舒服了許多。
“多謝老丈。“云清拱手道，“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名字不重要。“老者擺擺手，“重要的是你們要去哪里。“
“北方。“云清直言不諱，“尋找白璃的身世之謎。“
老者點點頭，突然問道：“可知道為何要去北方？“
云清一怔：“大長老建議的，說答案可能在北方。“
“哈哈，清虛那小子還是這么喜歡打啞謎。“老者笑道，見兩人驚訝的表情，補充道，“我和你們大長老是舊相識。“
他站起身，走到白璃面前，仔細(xì)端詳她的眼睛：“丫頭，你體內(nèi)的妖力只是表象。真正沉睡的，是比那強(qiáng)大千百倍的力量。北方雪原的呼喚，你聽到了嗎？“
白璃渾身一顫：“您怎么知道...我夢見雪原...“
“因為那是你的歸處。“老者神秘地說，“也是你解開封印，找回真我的地方。“
云清忍不住插話：“老丈，您究竟是誰？為何知道這么多？“
老者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有緣自會再見。記住，一路向北，莫要回頭。玄天宗的人暫時找不到這里，你們天亮就出發(fā)吧。“
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頭：“對了，那靈魂契約...好好珍惜。千年前未能圓滿，今生或許有機(jī)會。“
話音未落，老者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云清和白璃面面相覷，都被這神秘老者的出現(xiàn)和離去弄得一頭霧水。
“他...是人是仙？“白璃小聲問。
云清搖頭：“深不可測。不過他對我們似乎沒有惡意，反而提供了指引。“
他走到窗邊，看了看天色：“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我們休息一會，然后按他說的，繼續(xù)北上。“
白璃點點頭，靠著墻角坐下。云清本想坐在她對面，卻被她拉住了衣袖。
“云清...“白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害怕...剛才那個記憶里，我們好像...都死了...“
云清心頭一軟，坐到她身邊，猶豫了一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那是前世的事了。今生，我不會讓悲劇重演。“
白璃靠在他肩上，輕聲問：“你真的相信...我們是前世相識的戀人？“
這個問題讓云清心跳加速。他低頭看著白璃近在咫尺的臉龐，月光透過破敗的屋頂，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仰望著他，里面盛滿了期待與不安。
“我...“云清喉結(jié)滾動，“我不知道我們前世是什么關(guān)系。但今生...“他鼓起勇氣，輕輕握住白璃的手，“今生，我確實...對你...“
話到嘴邊，卻又卡住了。修仙之人最忌動情，這是宗門鐵律。即使現(xiàn)在已叛出師門，多年的教誨仍如枷鎖般束縛著他。
白璃似乎看穿了他的掙扎，眼中閃過一絲失落，輕輕抽回了手：“沒關(guān)系，你不必...“
“我喜歡你。“云清突然脫口而出，“不是因為什么前世羈絆，而是因為你是白璃，是那個在山洞里對我微笑的女孩，是寧愿自己受傷也要救我的傻瓜。“
這句話如決堤之水，一旦出口便再也收不回來。云清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白璃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她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淚水無聲滑落，她猛地?fù)溥M(jìn)云清懷里，緊緊抱住了他。
“我也...我也...“她泣不成聲，“從你為我擋劍的那一刻，我就...“
云清緊緊回抱住她，兩人在破敗的山神廟中相擁，仿佛要將對方揉進(jìn)骨血里。這一刻，什么宗門戒律，什么前世今生，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懷中這個真實存在的人，和這份熾熱如火的感情。
“我發(fā)誓，“云清在白璃耳邊輕聲說，“無論前方有什么，我都會陪你走到最后。哪怕...“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白璃捂住他的嘴，“我們會好好的，一起找到答案，一起...活下去。“
云清點頭，輕輕吻了吻她的掌心。白璃像被燙到一般縮回手，臉頰緋紅。
兩人相視而笑，十指緊扣，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廟外，風(fēng)聲漸息，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照亮了他們前方的路——一條通往北方，通往真相與命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