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三疊泉瀑布下,水霧如輕紗漫卷,轟鳴聲中竟藏著另一番天地。
繞過濕滑的青石崖,眼前豁然開朗。
青苔覆滿的巖壁環抱著一方幽靜潭水,潭邊石臺上,立著個看似未滿十八歲的少年。
他留著及腰的墨色長發,幾縷濕發貼在耳畔,襯得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愈發俊朗。
身上青白色道袍本應飄逸出塵,此刻卻滿是撕裂的破口。
邊角還沾著泥污與草屑,顯然歷經了不少波折。
可即便如此,少年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漆黑瞳孔里似有星光流轉。
望向瀑布的目光炯炯有神,帶著不屬于這人間的澄澈與銳利。
他便是陸小山,本是玄天界搬山宗一名修道弟子。
一場突如其來的空間亂流,竟將他從云霧繚繞的秘境。
意外卷入了這名為“藍星”的凡塵俗世。
最終誤打誤撞,到了這三疊泉瀑布里神秘山洞。
初臨藍星時,陸小山深受重傷,若非強撐著最后一絲意識躲進這瀑布后的山洞,早已殞命廬山。
萬幸的是,洞深處藏著一汪一品靈泉,泉眼泛著細碎的瑩白微光。
雖靈氣濃度遠不及玄天界的最低標準,卻足夠溫和滋養。
他盤坐泉邊,以搬山宗的療傷法門引靈氣入體。
日復一日修復受損根基,足足一月才總算將傷勢穩住。
傷愈醒來,陸小山才真正意識到處境。
這方天地的靈氣稀薄得近乎于無,空氣中彌漫著從未聞過的“煙火氣”,與玄天界的清靈截然不同。
他曾悄悄靠近洞口,卻聽見遠處傳來陌生的喧囂。
探頭望去,只見一群衣著怪異的人說說笑笑走過。
身上毫無靈力波動,卻帶著他看不懂的“奇物”。
更讓他心驚的是,他嘗試運轉練氣大圓滿的靈力時。
竟像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這方世界的天道似在壓制修行者。
他的靈力被牢牢鎖在體內,連三成也釋放不出。
“若是被此間之人察覺異常,怕是會被當成邪修除之。”
陸小山心有余悸,自此再不敢輕易踏出山洞半步。
只敢在無人時躲在洞口陰影里,悄悄觀察那些往來的“凡人”。
日子久了,腹中饑餓與對這世界的好奇,讓他漸漸動了心思。
他發現這些游客大多手無縛雞之力,便悄悄催動僅能調動的微弱靈力,引山洞周圍的水霧匯聚,形成一片朦朧的“迷霧區”。
每當有游客經過霧中,他便以極淺的引力術。
輕輕“取”走對方行囊里的東西——有時是包裝精致的糕點、肉干。
有時是封皮印著字跡的書本,只見上面寫著什么“春秋”。
只是次數多了,陸小山漸漸犯了難:“為何如今的人出門都不帶書?”
他本想偷幾本書了解這世界,可多數游客手里只抱著個長方形的“鐵盒子”。
指尖在上面不停點動,眼神還時不時亮一下,仿佛那盒子里藏著什么寶貝。
無奈之下,他只能頻繁“借”走游客的食物,靠著靈泉靈氣與凡俗吃食勉強果腹。
但陸小山從不愿白占他人便宜。
每次取走東西后,他都會趁著霧氣未散。
悄悄靠近那位“幸運游客”,指尖凝出一縷極淡的靈氣,輕輕點在對方肩上。
這縷靈氣于修行者而言微不足道,對凡人卻是難得的滋養。
能悄悄改善體質,祛病消災,若是運氣好,還能添上一兩年陽壽。
看著游客毫無察覺地走出迷霧,陸小山便默默退回山洞,心里也算多了幾分坦然。
……
陸小山正坐在靈泉邊,手里拿著“借”來的勇闖天堂。
目光卻透過山洞縫隙,落在了不遠處的山道上,那里的景象,讓他手中的啤酒都頓在了半空。
只見一個頭戴悍匪帽的壯漢,正被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鬼死死纏在巖壁上。
怎么看感覺雙方都不像好人的樣子!陸小山,內心有點感慨。
看那黑氣的陰冷程度,分明是一只怨氣極重的厲鬼。
陸小山眉頭微蹙,指尖靈氣不自覺地跳動起來。
他曾從游客的閑聊中聽過,這廬山乃是藍星有名的“景區”。
受國運加持,山間人潮往來不絕,陽氣鼎盛。
尋常陰邪根本無法立足,更別說形成如此兇戾的厲鬼。
稍加思索,他便想通了關鍵——這厲鬼絕非在廬山本土滋生。
定是從外界附著在某個游客身上,悄悄潛入了山中。
按常理,這般等級的厲鬼脫離了陰邪之地,在陽間最多撐上兩天便會自行消散。
可它偏偏誤打誤撞,闖入了自己用靈氣催動的水霧區。
那水霧雖由微弱靈氣構成,卻成了厲鬼的“養料”。
一絲靈氣入體,竟喚醒了它更深層的兇性,不僅讓它穩住了形態,還變得愈發暴戾。
“說到底,還是因我而起的麻煩。”
陸小山輕嘆一聲,練氣大圓滿的修為雖被天道壓制。
可面對這樣一只借了靈氣才壯大的厲鬼,他并非毫無還手之力。
若袖手旁觀,看著虎哥喪命鬼爪,先不說違背玄天界修行者“斬妖除魔”的本分。
單是這份因自己而起的因果,便足以讓他道心蒙塵,日后修行再難寸進。
“罷了,既已牽連,便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陸小山將啤酒隨手放在石臺上,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
眼中那抹屬于修行者的銳利,終于再次顯露。
……
冰冷的鬼爪離自己的面門只有寸許。
刺骨的寒意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虎哥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被凍住了。
“好冷!!!”
他死死盯著黑氣中那張扭曲的青白色臉,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完了,這次真要栽在這鬼東西手里了……被鬼殺死,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的怪物?”
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他索性閉上眼睛。
等著那撕心裂肺的劇痛降臨。
可一秒、兩秒、三秒過去,預想中的痛苦遲遲沒來,連那股蝕骨的寒意都淡了不少。
“啊!”
“嗯?”
虎哥猛地睜開眼,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愣住。
纏在自己身上的黑氣不知何時被扯開,一個身影擋在了他面前。
那人留著及腰的墨色長發,青白色道袍雖滿是破洞,卻難掩挺拔身姿。
側臉線條利落流暢,一雙眼亮得驚人,純真的眼神。
像是沒有被世俗污染過。
更讓他震驚的是,這古風男子竟單手掐著厲鬼的頭顱!
那方才還兇戾無比的厲鬼,此刻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黑氣瘋狂扭動卻掙脫不得,只能發出尖銳的嘶鳴。
“既然借了我的靈氣作亂,便讓你試試,我在這廬山悟到的新招。”
陸小山聲音清冽,指尖靈力悄然運轉。
他本是搬山宗弟子,宗門規矩以山為基、悟山修行,尋一座契合自身的大山作為筑基根本,本是筑基期才需完成的事。
可在這廬山蟄伏的日子里,他日日觀瀑布、聽山風,竟意外觸碰到了“山”的意境。
甚至覺得這靈秀又厚重的廬山,或許能成為他在藍星的筑基之地。
“廬山升龍霸!”
隨著一聲低喝,陸小山手腕猛地發力,掌心涌出一股帶著山之厚重的靈力,順著厲鬼的頭顱狠狠灌入。
仿佛一座廬山直接撞在厲鬼身上,然后廬山還唱著歌說,“我們都在用力的活著!!!”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厲鬼如斷線的風箏般被打飛出去,重重撞在遠處的巖壁上。
落地時,它周身的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青白色的面容變得慘白透明,顯然已是重傷垂危之態。
虎哥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如同武俠電影般的場景。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仙、仙、仙人!!!”
虎哥癱坐在地上,看著陸小山單手壓制厲鬼的模樣,聲音都在發顫。
這是什么狠人?
剛才被厲鬼掐住脖子的窒息感還未完全散去,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狂喜與震驚。
他盯著陸小山的背影,腦子里亂作一團:“我去!這世界上真的有修行者?那以后會不會別人都在天上飛,就我一個人在地上跑啊!”
遠處的洛小水和小亮更是看呆了。
兩人原本躲在石壁,大氣都不敢喘,眼看著虎哥要被厲鬼害了。
卻突然殺出這么一個長發道袍的男子,畫風瞬間從“恐怖故事”變成了“仙俠大片”,反轉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虎哥!你沒事吧?”兩人急忙跑過來,蹲在虎哥身邊,目光卻死死黏在陸小山身上。
小亮咽了口唾沫,壓低聲音問道:“虎哥,你認識這位道長嗎?他也太厲害了吧!”
虎哥搖搖頭,一臉茫然:“我哪兒認識啊!我當年要是認識這么厲害的道長,也不可能混那么拉!”
“會不會是廬山的隱世高人啊?”
洛小水眼睛亮晶晶的,語氣里滿是興奮,“傳說中不都有這樣的人嗎?躲在山里修行,偶爾才出來救個人!”
三人說話間,場中的陸小山還在壓制厲鬼。
那厲鬼被“廬山升龍霸”擊中后,本就重傷的軀體愈發虛幻,黑氣絲絲縷縷地消散在空氣中。
可陸小山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他一邊抬手掐訣,將厲鬼的掙扎一次次壓下。
一邊在心里暗忖:“若不是這方天道壓制修為,以我練氣大圓滿的實力,一拳就能將這小鬼打爆,哪用這么麻煩!”
眼看厲鬼的身影快要徹底透明,消散在即,陸小山指尖的靈力卻突然頓了一下。
隨著最后一縷黑氣被靈力擊潰,厲鬼的身影化作點點熒光,快要消散在山間的清風里。
陸小山收勢而立,指尖還殘留著催動術法的微麻感。
可下一秒,他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體內那層如同實質的“天道枷鎖”,竟悄然松動了一絲!
他下意識運轉靈力,原本只能勉強調動三成的力量。
此刻竟順暢地流淌到了四肢百骸,粗略感知下,至少能發揮出四層實力。
“這是……”陸小山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陷入沉思。
“難道在這方世界斬妖除魔,就能削弱天道對我的壓制,恢復實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像藤蔓般迅速蔓延。
既然斬妖能松動枷鎖,那若是做得更多,是不是不僅能恢復巔峰,甚至能突破練氣大圓滿,繼續提升修為?
他低頭看向厲鬼,此時厲鬼快要消散了。
地面上還殘留著幾縷未散的、帶著悲戚的怨氣。
方才動手時太過倉促,只想著解決這因自己而起的麻煩。
可此刻冷靜下來,他忽然想起玄天界的規矩:厲鬼多由執念而生,若能化解其怨氣根源,往往能得天道認可,積累功德。
“若是這藍星也有‘功德’一說……”陸小山心中一動,指尖凝出一縷微弱的靈力,輕輕拂過快要消散的厲鬼。
那厲鬼似有感應,竟緩緩凝聚成一道模糊的女子虛影,正是厲鬼生前的模樣,眼中滿是迷茫與痛苦。
他沒有立刻打散這道虛影,反而放緩了靈力的運轉:“先讓她清醒過來,問問她的執念究竟是什么。若能幫她了結心愿,化解怨氣,說不定真能獲得功德。”
更讓他心動的是,玄天界中便有修士專修道心功德一道。
雖修行緩慢,卻能得天道庇佑,極少遭遇心魔反噬。
若是在這被天道壓制的藍星,能以功德為引轉修此道。
或許不僅能打破枷鎖,還能走出一條更適合這方天地的修行路。
陸小山望著那道虛影,眼神逐漸堅定,這不僅是為了積累功德。
更是為了在這陌生的世界,找到屬于自己的修行方向。
小亮盯著地面上那道模糊的女子虛影,滿是不解地開口:“道長,您剛才明明能直接打散她,為啥還要留著這虛影啊?萬一她再變厲鬼害人怎么辦?”
話剛說完,虎哥就趕緊拍了下他的后腦勺,瞪了他一眼:“你這孩子懂啥!
道長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哪能上來就趕盡殺絕?”
說完,他又轉向陸小山,臉上堆起客氣的笑,“道長您別見怪,這小子年紀小,說話沒輕沒重的。”
一旁的洛小水沒插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陸小山。
眼神里帶著好奇,她想知道,這位能輕松制服厲鬼的“隱世高人”,到底為何要留下厲鬼的殘魂。
陸小山倒沒在意小亮的疑問,這些日子他天天聽山洞外游客閑聊。
從家長里短到網絡熱詞,早已摸透了藍星的語言習慣。
他低頭看了眼那道還在微微顫抖的虛影,緩緩開口解釋:“厲鬼并非天生邪惡,大多是因生前積下的執念與怨氣所化。
她方才那般兇戾,是被怨氣蒙了心智,若直接打散,這股怨氣散入天地間,說不定還會滋生新的陰邪。”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虛影,那模糊的輪廓似乎穩定了幾分。
“留著她的殘魂,是想喚醒她生前的意識,問清怨氣的根源。
若能化解她的執念,讓她心甘情愿消散,才算真正斷了禍根,也算是一樁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