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什么驚喜？！

羅斯陰郁的眉頭從被拽離甲板的那一刻起就沒舒展過，他小心地合上珍愛的書頁抱在懷里，思緒被迫從書中飄離。

這個整整三天不見人影，自從銀鯨號離開的那天后渾身便被沉沒氣氛籠罩連同整個遠航星號一起的蘭德……

到底藏著什么能叫“驚喜”的東西？

幾人腳步錯落地踏過冰冷的鐵階，從海風拂過的主甲板一路盤旋向下，穿過火炮層隆隆的炮管叢林般的陰影，最來到幾乎被遺忘的底層船艙。

一路無話，只有腳步聲在幽閉的通道里空洞地回響。

中途被從房間拽出的醫生揉著因連熬數夜而青黑浮腫的熊貓眼，哈欠連天地跟在隊尾，嘴里依舊不屈不撓地追著問：“喂！蘭德……船長，我們這到底是要……去……哪……看……什么……”聲音因困倦而拉得綿長無力。

蘭德充耳不聞，只是嘴角那抹神秘的笑意更深了一分。

他推開底艙一扇通往貨倉的沉重門板。

“吱——嘎——！！！”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瞬間撕裂了死寂。

一股濃烈的潮濕混合著濃重灰塵氣息，如同腐敗的尸體腐味撲面而來。

渾濁到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

光線被徹底驅逐，幾盞被蛛網覆蓋的油燈如同垂死掙扎的螢火，在船艙深處投下搖曳不定，鬼影幢幢的光圈。

視線所及，盡是被防水油布覆蓋的高高堆疊的貨箱輪廓。

地面覆蓋著厚厚一層絨毯似的灰塵，人一踏入便會揚起嗆人的灰白色煙塵。

“咳咳，呃嘔……”

卡迪紐瞬間被這瘴氣般的空氣嗆得涕淚橫流，他連忙彎下腰，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神經質地揮打著眼前彌漫的灰塵。

剛才那股興奮勁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本能的警惕和越來越濃的不安。

而敏銳的米莉安卻察覺到一絲不對，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向堆積如山的貨物陰影深處。

她高瘦的身軀微微弓起，像一頭嗅到血腥氣的小豹子，隨時準備暴起。

……太安靜了，安靜得詭異，但……

她豎起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異響，一種極其細微的、粘稠的、帶著某種沉悶濕氣的……摩擦聲？

“像……”

“像是離開水的魚在污濁的地面上，垂死掙扎著甩動尾巴的拍打聲。”一個冷冽得近乎不帶絲毫情緒的聲音接下了她未能出口的猜測。

羅斯抱著書的手臂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些，太陽穴的鰓裂不斷抖動。

滴答——

清脆的水滴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底艙中投入一塊石子。

“嗚哇啊啊啊——！！！鬼啊！！！”猶如被驚嚇到的洞穴蝙蝠，卡迪紐忽然跳起，尖叫著閃身到一旁。

此時的醫生因疲憊而青黑的眼眶中，原本迷蒙的眼神驟然掠過一道銳利如鷹隼的精光。

她敏銳的目光穿透昏暗，死死鎖定了那聲音來源處的幾個模糊蠕動的……輪廓？

啪啪！

蘭德恰到好處地擊掌兩聲，清亮的聲響瞬間斬斷了艙內緊繃的驚恐氛圍。

“哎呀呀，”他故作無奈地聳聳肩，嘴角的笑意卻帶著一種孩子般的狡黠，“還是不小心被你們發現啦？”

話音剛落，蘭德便不再猶豫，大步流星地走向底艙最深沉的陰影區域。

他邊走邊繼續拍手，清脆的掌聲在死寂中回蕩，如同某種魔咒。

隨著掌聲節奏的引領——

嘩啦……沙沙……噗噗……

一陣混雜著水聲、摩擦聲與某種濕膩黏滑物體蠕動聲的奇特交響，如同潮水般從板條箱、貨堆縫隙深處涌來！

在眾人近乎屏息凝固的注視下——

六條形態詭異、超出認知的“怪魚”依次“游”入了昏暗搖曳的光圈之中！

“！！”

時間仿佛被凍結。

他們的嘴都在同一刻震驚地張開。

羅斯原本緊抱的書“啪嗒”一聲滑落在地，他卻渾然不覺；醫生眼底殘留的疲憊瞬間被驚愕風暴徹底沖刷干凈；連縮在貨箱后的卡迪紐都忘了恐懼，探出的腦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

眼前的景象……是對他們海洋認知的徹底顛覆！

皆是因為這些魚不僅形態各異，都與他們記憶中所熟知的普通魚類不同，有點類似于變異魚，但無一不是她們沒有見過的種類。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這些魚幾乎每一條都有一些超出他們認知的奇怪特征：

有兩條黑魚不存在每一條在海里賴以生存的魚應該有的魚鰓，如同被神祇親手抹去了“呼吸”的權利，可它們又不存在任何鯨類的哺乳結構。

而另外一條黑魚奇怪，不存在魚鰭或者魚鱗，光滑的如同一個球似得在甲板上滾動。

比起魚類更像是一個肉球，讓人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結構該如何在大海生存。

若是這三條黑魚能夠讓他們通過那些依稀殘留的魚類特征分辨出他們是魚的話，那剩下兩黃一藍的家伙就很讓他們懷疑這究竟是不是魚類了，或者說，是不是存在于這個世界的生物。

像是一團凝固的鵝黃色“云絮”，渾然天成的流體弧度懸浮于甲板之上……絕對靜止。

而在這片“云朵”之間鑲嵌著兩顆像是貓頭鷹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直視著前方，其中仿佛透露著能夠感染其他人的哀傷。

而另一條，仿佛是它滴落的“雨滴”——一條凝固的、倒懸的液滴狀黃魚。

半透明的蠟質軀殼內無數針尖大的光點如星屑沉浮明滅。

尾尖觸碰甲板的剎那。

“滴答……”

并非水滴，而是某種腐蝕性黏液正沿著接觸面悄然滲出，將甲板蝕出縷縷灰煙。

最后是一道幽藍的液態火焰，魚形輪廓僅是那團火炎之中的囚籠殘影。

由純粹熱能構成的“血肉”沸騰奔涌，每一寸幽藍都在猛烈噴發著足以焚化鋼鐵的熾熱。

但此時的火焰卻像是被什么驅使著，遠離甲板沒有傷害到船體哪怕一分一毫。

而除了它以外的其中的四條魚都帶著一塊被布包裹著的物品。

“這是？”面對這有些詭異的場面，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卡迪紐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這就是你要給我們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