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醫生根本不給任何人喘息之機，她那只帶著血污的巨掌如同鋼鉗般握住蘭德手臂，拖著蘭德便朝那被波波漿撕裂的船艙破口狂奔而去。

“攔住她！！”

斯圖爾特冰冷的聲音如同毒蛇出洞。

“啊啊啊——！”

即便失去了武器，甚至失去了大半反抗的意志，那些殘余的守衛眼中卻驟然被一種瘋狂點燃。

他們如同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提線木偶，不顧四肢斷折、無視同伴的尸體，發出非人的嘶嚎，如同撲向火焰的飛蛾般，以血肉之軀層層疊疊撲向醫生沖鋒的路徑。

見此就算是醫生也不得不停下腳步。

斯圖爾特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穿透了混亂：“他，可以走。”

他的銀杖遙遙指向被拖拽的蘭德，聲音卻如凍結的寒流驟然轉向醫生，帶著不容置疑的貪婪：

“但你，走不了了。”

“我銀鯨號今日傷亡慘重總得有人填補空缺。”

“如此罕見的生能力者，正是最佳的賠禮，留下她——”他微微攤手，如同施舍，“我不僅放船長你安然離開，還能保證教會，不會因此追索你們分毫。”

直到此刻，如同貓捉老鼠般旁觀了全程的斯圖爾特，終于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他那發現真相后的沉默，不過是在評估這次失敗后該如何彌補虧損，而醫生，正是他眼中最值得攫取的獵物！

冰冷的交易，帶著血腥的甜膩氣息，沉沉地壓在了這片修羅場的中心。

冷酷地說，殺了這么多人，欺騙第四貴族繼承人，若只需犧牲一名能力者便能全身而退……這簡直是神賜的便宜。

然而，蘭德不是斯圖爾特，他不是那些視船員為冰冷工具的船長，更非利益蝕骨的貴族商人，醫生甘冒生命危險來救他，若是這樣自己卻要犧牲對方，那他就不是蘭德了。

蘭德將注意力集中在的心之海內，盡管黑膚女人的死亡威脅不斷沖擊，攪得海面巨浪滔天，哀傷與熱情的藍黃海晶在洶涌波濤中起伏顛簸，可它們始終保持著某種微妙的距離，竟未曾發生預想中的劇烈碰撞。

可海浪越是巨大，海晶就越有可能從海面脫離。

而在他們被大海裹挾著拋入空中的那一瞬，或許就是蘭德所猜測的脫離了心之海保護的瞬間。

若是到那時，黃色海晶正好與湛藍海晶相互碰撞……

“醫生——”蘭德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千鈞的份量，湛藍的瞳孔帶著下定的決心：

“殺了我。”

話音一出，醫生的表情頓時呆滯，她根本無法理解，這命令簡直比死亡本身更荒謬。

但蘭德那堅定不已的眼神卻說明了這并不是個玩笑。

眼下，蘭德等人的身份已經暴露，雖然他們背后還有達芙妮這個第三貴族的背景可以作為靠山，但對方是高等人類，幾人也相識沒多久，蘭德并不能輕易信任，所以他必須要搏一搏。

剛才斯圖爾特的舉動讓蘭德感覺十分意外，但在海上漂泊多年的他，借助心之海的提示也已經將這些人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很快就將斯圖爾特那冰冷的算計被迅速剝開：

這次行動讓他血本無歸，因為蘭德的身份原因他不僅送上了波感器的使用費，精銳守衛損失也慘重，這次行動浪費了這么多的資源一無所獲，但精明如斯圖爾特，深知殺人泄憤毫無益處，報告教會更是會引來其他貴族不必要的關注。

他真正渴求的是能挽回貴族聲譽、穩固家族聯姻的驚天壯舉，是能讓他躋身頂級圈層的聲望！

而現在，蘭德只需要將一個更誘人的“可能”擺在他眼前。

蘭德平靜地對上醫生不解的目光，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重重點頭確認指令，對著站在那一片血泊之中中央持刀靜立的烏齊大喊：“起風！”

烏齊比他預想的要聰明，很快便領會了蘭德的意圖，一股裹挾著銳利沙礫與咸澀濕氣的狂猛旋風驟然在船艙內咆哮卷起，風刃如鞭，抽打著所有人的面孔，將在場除了蘭德和醫生外的幾乎所有人都刺得睜不開眼。

見此蘭德再次向醫生提出那個提議。

他需要醫生帶著不做任何虛假遲疑的將自己殺死。

因為只有這樣心之海才會發出劇烈波動，哀傷和熱情才有相互碰撞的可能。

當然，蘭德并非真的要死。

引爆之后的后果無人知曉……能否活命是未知數。

但如果不能，還有一個存在絕對不會讓他死去。

他身為噬腦怪眷屬的身份，那寄居其內源自噬腦怪的可怖觸須。

之前觸手突然出現控制他將醫生手攔下的情況還歷歷在目。

這些潛藏的“眷屬”力量，絕不會容許作為宿主的蘭德真正消亡。

只不過這個存在若是讓其他人發現，那對于蘭德來說和死了也沒有什么區別，只是快慢的關系。

但此時此刻，在烏齊風沙提供的短暫視線庇護下。

在醫生那雙映照著不解與痛苦，卻最終燃起決然意志的瞳孔注視下。

在所有條件都被推向極致的那一刻。

蘭德選擇了相信。

相信那字跡下描繪的“無限可能”！

相信那張破舊紙條上未曾湮滅的瘋狂構想！

相信這孤注一擲的賭博能撬動命運的杠桿！

一切……皆有可能！

——斯圖爾特，你的算盤打空了，這盤棋的生死手……由我來落子！

沒有任何猶豫，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醫生那條膨脹至極限的猙獰巨臂，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凄厲尖嘯朝著蘭德的胸膛狂暴轟至！

蘭德識海深處那心之海瞬間沸騰，警報在每一寸海面炸裂，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迫近地扼緊了他。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生理反應。

噗！

一股足以擠爆肺腑的恐怖風壓，已如同實質的鐵錘狠狠砸在蘭德腹部，五臟六腑瞬間擠壓，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生死一線的極限刺激下，那條觸手果然按耐不住從蘭德口中鉆出。

那只拳頭懸浮于空中，被從蘭德嘴中伸出的觸手死死裹住。

成功了！

但蘭德根本無暇慶幸，又馬上閉上眼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心之海內。

此時的心之海正處于危險的余波之中。

外界，醫生那飽含殺意的第二擊已接踵而至，新的致命風暴再次攪動。

滔天巨浪如受驚的巨獸瘋狂拍打著無形的邊界，整片海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反復擠壓蹂躪，形成扭曲駭人的波峰與深淵。

而在一次顛簸中。

一藍一黃的結晶在空中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