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絢爛的陽光透過船長室被切開的縫隙照射到蘭德臉上，他才模模糊糊的睜開眼，露出里面湛藍的瞳孔。

“我睡了多久？”蘭德剛剛爬起就感覺腰腹一陣酸痛，這才半瞇著眼看向周圍。

“搞什么……”

雖然第一眼看起來毫無變化，但在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倒在地上的半只鳥爬架和猶如一條直線的黃色陽光。

蘭德從床上跳下，披上船長服就向房間外跑去。

“喂喂，你可真是，不是說過雖然我能保持清醒狀態，但白天的航行還是由你負責控制嗎？你看看太陽都飄到哪里去了？”剛剛出門便聽見眼球呵斥。

向周圍看去，除了由根莖化成的眼球似乎和平常沒有什么兩樣。

“昨晚發生什么了？”蘭德反問對方，眼球卻搖了搖“頭”。

“那怎么會……”

蘭德看向像是被什么巨大刀片劃出了一道口子的船長室，還有里面的半截鳥爬架也損壞，可眼球卻對此表示毫無印象。

蘭德還以為是那群高等人類闖的禍，可昨晚的眼球居然對此毫無記憶？

眼球只是一道執念，不可能會欺騙自己，這樣一來問題就無從解答了。

除非……

“你是不是偷偷睡著了？”

眼球頓時無語：“我是完全服從與你的，這一點你就放心吧。”

“不過確實很奇怪啊。”

眼球由根莖化成的長條形脖頸向船長室內伸去。

“明明船上發生了什么我都能感知到才對，可昨晚貌似有一段時間的感知……或者說記憶就像是鱘魚的那根龍筋被抽走了。”

眼球像是條蛇在船長室內繞了幾圈，隨后在房間靠墻的那張桌子上停了下來。

蘭德湊在皺著眼皮的眼球旁邊觀摩，并未發現什么不妥。

“不，不對，在我的記憶里這里可從來沒有過這個啊。”一條肉質觸手從堆滿奇怪物件的桌面中卷來一小團像是半透明皮膜的物體。

“這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小子，快去把你的船開好再說吧！”眼球感覺這件事無關緊要，將那團皮膜丟向蘭德便變回甲板上如同脈搏的根莖消失不見。

蘭德撿起那團白色，莫名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將皺成一團的皮膜展開，仍然存在的些許彈性將皮膜維持在一個類似于包裹著半圓柱體的形狀。

湊近聞了聞，那股熟悉的味道直沖鼻腔。

“難道？”

……

“啊，我沒有啊。”眼前的醫生臉頰被嘴里烤熟的魷魚鼓起，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蘭德卻早有預料，拿出那塊決定性的“物證”。

一塊透明的白色薄膜被展開在眾人面前。

“這是你的皮吧。”

此話一出，周圍圍觀的達芙妮和米莉安皆是面色一沉，感到無語。

“你這家伙，把我們叫來說舉行什么聲討大會，原來就是展示你的變態愛好啊，人看著不大心思卻很壞嘛。”達芙妮說著，雖然她是私自加入進來的。

就連一旁的米莉安也對蘭德擺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只有低著頭的卡迪紐和不想說話的羅斯以及在一旁露出我懂你表情的能力者烏齊沒有發表意見。

見形勢不利蘭德急忙開口辯解：“這上面就有她的味道，不信你們可以聞聞。”

自從剛準備起航時與醫生發生那場斗爭過后蘭德便打算做一個民主的船長，如今可算是逮住一個控制醫生的把柄，他可不會輕易放棄。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一道劃痕。

之前一直讓蘭德覺得隱患的事情還是發生，這醫生莫不是想要暗殺他？

可是將皮膜伸向眾人后，他們卻不出意外的紛紛嫌棄躲開。

“你的意思是她去了你的房間打算對你實施……不軌，但沒有得逞反而還從自己身上脫了層皮留在那？”達芙妮突然壓著聲音模擬嬌滴滴的嗓音：“船長大人，這是人家剛蛻的基比尼泳裝款真皮哦~”

就連之前對達芙妮態度不好的醫生都忍不住掩住嘴笑起來。

“雖然你說的很扯，但我這里倒是有一個很合適的東西。”

達芙妮從胸前的皮包里抖出個測謊儀——實則是電鰻頭骨改裝的鬧鐘——每當蘭德開口，她按下壓鈕電鰻眼窩里的發光藻類就會抽搐成嘲諷臉顏文字。

“這種東西怎么可能……”蘭德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你試試看不久知道了？”達芙妮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引誘著蘭德落入他的陷阱。

“我沒有任何壞心思。”

眼窩中變成哭臉，達芙妮也發出噗噗的錯誤提示音。

“這塊皮是突然出現在我房間的，不是我用某種手段……”話還沒說完又是一樣的情況。

蘭德表情僵硬感覺這個高等人類就是在妨礙捉弄自己，已經不想要再繼續說下去。

“為什么大家都表現得好像什么都沒發生呢？”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卡迪紐突然說話。

他帶著哭腔，眼角隱約有眼淚流出。

“羅斯他……連話都不愿意說了，我給他講了那么多以前都舍不得說的有趣故事，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為什么大家都不在乎呢？”

“卡迪紐，我不是已經和你講船長說他過……”米莉安上前伸出手想要安慰對方卻被一把拍開。

卡迪紐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抽泣起來，淚水不斷滴在甲板上。

“我知道啊，他過兩天就會好起來，但我心里總是害怕……害怕他又像上次一樣。”回憶中羅斯躺在地上抽搐的場景再次浮現，卡迪紐忍不住緊緊抱住腦袋。

“之前我總喜歡和他說從大人那里聽來的故事，可是真正從水寨出來到大海我才知道故事永遠都是故事，那些東西聽聽就很滿足了。”

“我不想有一天我也和那些大叔一樣，面無表情的說著哪個家伙又掉進海里面死掉……”

突如其來的一幕甚至把那個情緒激動的小姐都看得說不出話，而羅斯仍然像個木頭站在原地。

但所有人當中最震驚的卻是船長蘭德。

他望著瞳孔中那個之前看起來強硬、煩人、無理取鬧的少年如今卻蜷縮在眾人面前，為了一件自己覺得不值一提的小事哭泣，不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疑惑、回憶、不解從他腦中閃過。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原因。

從成為水孩的那一天“同伴”便不在他的認知中存在，有的不過是不斷離去的人，可能那個水孩昨天才和他認識今天就被船長拉去用海水洗胃撐不住死亡。

所以他根本無法理解這個從水寨中安穩成長的少年為什么會如此傷心。

大海奪走了原本應屬于他的那份情感，若是他不在沒有魚叉槍高的年紀就被拉到海上，目睹一個又一個海難將數十人數百人的性命奪走，他或許也會有某個他能為之傷心哭泣的同伴。

也導致如今他的疏忽。

看著向卡迪紐跑去不斷柔聲安撫的醫生，蘭德心中產生出一絲變化。

或許，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