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捂住耳朵,看著腿上的惡心海帶慢慢軟了下來,濕乎乎,黏噠噠的,慢慢從我腿上滑落,緊接著漏出來的是我那皮膚潰爛的腿部,意猶未盡地冒著白煙兒,只留下零零散散的水泡。
腿部失去知覺,沒有那令人擔憂的疼痛感,只是偶爾感覺有些溫熱,頭上也不停的冒汗。遠處的海帶也慢慢鉆回那冒著泡泡的黑泥洞里。
“人類!是人類!”遠處是字正腔圓的喊話,然后是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踏著黏糊糊的黑皮地面朝我過來。
頭有些暈,我先睡會兒。
我醒了過來,面前是那個雪地里的小屋,女孩兒的哭喊聲逐漸消失,屋里卻傳來不小的動靜,不一會兒一個穿著藍色大衣,頭頂灰色氈帽的男人撞門而出,手里端著一把獵槍,指向我的身后。
原來他指的是我,槍響了,我卻沒有感到疼痛,只是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視野越來越模糊。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是那個男人:“真是越來越亂了,這些東西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視線完全變暗,周圍一片寂靜。
原來又是一個夢,我扶著腫脹的腦袋奮力坐起來,迷迷糊糊的看東西都有重影。
“喲~你醒啦!人類。”我看不清這聲音主人的樣子,但......好像是個人?
“是你把我救回來了嗎?多謝”感覺這人并沒有惡意,我向他表示感謝。
“是先鋒隊把你帶回來的,人類,我只是給你的腿上了點藥”那人用流利的中文回答。
她指的是那些在黑泥地里發出尖銳聲響的“人”。
“人類,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酸蝕地,你不應該來這里,這里不適合你生存”那人用關切的語氣問我。
老子懶得回答,頭都要痛裂開了,哪來那么多精力想這些問題。我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扶著腦袋低垂著頭。
“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很擔心......”那人看到我的反應,顯然有些著急。
“那您先休息吧,等您休息好,我們會盡力招待您的”那人起身離開,我努力瞇起眼睛,那人身上貌似布滿長毛,一根棍子在她身后甩來甩去。
我花了不少時間才緩過來,腿上確實被敷上了綠油油的泥膏,冰冰涼涼挺舒服。
這房間有些意思,四面方方正正,壁面光滑,像是混凝土,只是有些壁面的中間貼著一些鐵板,鐵板的四周被焊的死死的。整個房間靠著頂部的小燈照亮,雖然昏暗但也帶來不少安全感。
腿部恢復了不少,我努力感知腿部的肌肉,試圖站起身來。不算費力,我走出房間準備四處晃悠,門外是一片走廊,有些地方還有分支,但不會因此迷路,分支處有大大的路標呢,上面寫著難以理解文字,但至少對當地人來說能指路就是了。
我選了一個最喜歡的花紋標志,朝那邊走去,生命永遠離不開探索,這時的我甚至有些期待和興奮。
開門。隨即聽到嘩嘩的聲音,這下看清楚了,原來是個澡堂子,一群毛茸茸的人——或者說猩猩,躺在四四方方的大水坑里面泡著澡,水面漂浮著白花花的浮沫,澡堂岸邊直立行走著毛發濕潤塌陷的猩猩——稱為水猴子更合適,大搖大擺地展示著那他那丑陋而強大的軍火。
“呼哧!呼哧!”其中一只發現我了,隨即是一片呼哧聲,好像是在打招呼啊。
“咦哈!嗚嗚嗚!”管他呢我先應付了一下。
真絕了,那些生物見了我,屁顛屁顛地從堂子里出來,裹上了骯臟的破布。這些猩猩無一例外都比我高大強壯,其中一只從我身邊掠過,瞥了我一眼跑出去了。
一只胸前帶疤的高大威猛的猩猩朝我走來:“你醒了,人類。”
“嗯啊”我抬頭注視著它寬大的鼻孔和漆黑的眼睛,思量著剛剛看到的一切。
“那就好”那猩猩說完將我輕輕推到一邊,因為我擋著門了,隨后慢悠悠的離開。
已經見怪不怪了,我苦笑著,畢竟這一路過來,也沒少見會說點話的東西。或許是一件好事呢。
就這么在這兒杵著那也太呆了,我拉住一只猩猩想問話,說是拉住,其實是別人自己停下來的。
那猩猩低頭扭過來看我:“想洗澡自己洗。”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說話”我問那猩猩。
“你不也會說話嗎,人類,莫名其妙”那猩猩鼻子噗噗地出了一口氣兒。
說罷它也離開了,這澡堂慢慢空蕩了起來,只留下水坑里浮沫的騷味縈繞在空氣中。總之這水我不可能會碰。
“哦你醒啦,那跟我去招待會吧”我轉身看見一只矮小的金絲猴兒,毛發已經有點發黑,臉上掛著不合適到別扭的寬大眼鏡,叉著腰站在門口看我。
聽這聲音應該是在醫務室里的那個“人”,她身上倒是纏著干凈的白布,給人一種挺親切的感覺。
“來了”我跟跟著她的步伐,走過一條條長廊,拐過一個又一個分支,來到她所謂的招待處。
一個頗顯簡陋的房間,屋頂掛著那種老式的白熾燈,燈芯發黑,搖搖欲墜,燈下是一個大圓桌,白色的桌身已經開始脫皮,漏出褐色的內芯,桌上擺著奇異的食物。墻角擱著一塊圓形大玻璃,旁邊的大籠子里關著那條斷腿的骨犬。
“他娘的!”我氣沖沖地走過去狠狠地踢了那畜生一腳,這根本無法解我心頭之恨!
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兒猴兒,我不太懂,應該是猩猩、金絲、獼猴這一類的品種,但他們那眼神提醒我,他們可不是什么愚蠢的動物。
“人類,你很幸運,要是先鋒們沒有聽到那聲狼叫,你已經化為一灘黑泥了”一只紅毛猩猩咀嚼著嘴里的黃色棍子,舔著張大臉慢吞吞地說。
“放屁!”我心想,“要不是那畜生吼那一嗓子,我怎么會被那黑海帶纏住,馬勒個......”我又回頭惡狠狠地盯了那畜生一眼,那畜生這會兒倒是眼神清澈,趴在籠子里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豎著耳朵聽著我們的交談。
“人類太弱了,沒有了科技他們什么也干不了。”一只獼猴陰陽怪氣地說。
“是啊,他現在那樣子,我可以把他提起來摔地上,然后坐在他臉上放屁。”一個黑猩猩說。
“我們去救他時,他被黑鰻纏住了腿,就哇哇叫,人類居然會被食物欺負,咯咯咯~”另一個黑猩猩說。
周圍的生物們不懷好意地嘲笑著,氣得我腦子充血,頭暈耳鳴,眼神不自在地游離,卻又只能窩囊地坐在角落里。
“夠了,對人類要放尊重點!”那只胸口有刀疤的猩猩吼道,隨即周圍安靜了下來。
“你從哪兒來的?”他問我。
我怎么知道我從哪兒來的,就告訴他我來自地球?
“太古......太古沙漠”我記得是叫這個。
“命還真大,沒有渾身赤裸的人類可以從那里活著來到高原,你有鐵皮車,所以你做到了。”那黑猩猩喝了一口杯中的液體,我也嘗了嘗,一股帶著甜味和微微酸味兒的液體。
“你來這些地方做什么,現在已經不需要人類遠征了,這里不適合你們生存。”他盯著杯中的液體,在昏暗燈光的照射下,那液體閃著粼粼微光,倒映在天花板上,憂愁地晃動。
“我要去希望之淵,路過了這里。”我想起蛇人的指引,趁此向猩猩們套取點情報。
“去希望之淵???你不是從那兒來的嗎?人類,你走錯方向了。”那猩猩又嘬了一口杯中的甜飲,張大鼻孔愜意地舒氣兒。
哦豁~頂級白忙活,搞半天走錯地方了。
“希望之淵在東方,在東方的深淵里,你是不是......”估計他是想說你是不是傻了,但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有多遠,你們能帶我去嗎?”至少有了線索,我還是很高興的。
那紅毛猩猩聞言,拉住了黑猩猩,扭頭對我說:“人類,那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我們幫不了你。”
黑猩猩掙脫開,搶著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帶你去。”
“刀疤,你別這樣,那只是個傳說。”紅毛急切地喝住黑猩猩。
“不,我一定要去,有這個人類幫忙,說不定可以......”
“刀疤!”那紅毛緊盯著刀疤,刀疤也堅定地回應著紅毛的注視。我看到那是堅毅的,充滿希望的眼神。
“沒有你,我們怎么辦。”紅毛猩猩細聲說。
“沒有我,還有兄弟們,你們一樣能活下去!”刀疤冷冷地說,但語氣里能聽出一絲猶豫和愧疚。
這都哪兒跟哪兒吶,把我晾在一邊,玩兒他們的隊內語音去了。
“可是......可是......”那紅毛很激動。
“用那個就沒問題吧,無盡的能源。”刀疤看向我。
“誰知道那行不行,已經上百年沒用過了。”紅毛皺皺眉,應該是在思考刀疤說的話的合理性。
“你們這么激情地商量啥呢?不是說給我辦招待會嗎,希望之淵還能不能去了?”感覺到自己的地位貌似還不錯,我開始裝了起來。
“能去,一定要去,在那之前,你得先幫幫我們。”刀疤立刻回答,用真切的眼神懇求著我。
“我......我嗎?”我指著自己,“我能干什么,拿臉給你那哥們兒當凳子?”,我斜視剛剛那冒犯我的黑猩猩,刀疤也看過去,那黑猩猩自覺的站起來,到一邊兒的門外豎著罰站去了。
“用你們的工具幫我們獲取能源,只有你們能使用的工具。”刀疤湊過來說。隨后往門外走去,揮揮手示意我跟上。
我還沒吃飯呢,匆匆忙忙地從桌上拿了一根黑棒子跟他走去,這黑棒子應該就是用那黑鰻做的,烤熟了真是肉質肥美多汁,隱約的酸味兒根本不值一提。
身后的猴兒們也一起跟上來,我出門前踢了那骨狼一腳,出門后又踢了那黑猩猩一腳,老子這叫睚眥必報。
刀疤帶眾人來到一個巨型空間,四周的墻壁貼滿了光滑的塑料板,看著卻又有金屬的質感,中央挺立著一個大型的機械設備,頭插著四個巨粗的金屬線圈,連接著巨型管道和顏色各異的線,往下是一個空蕩蕩大肚腩,再往下就是一個巨型底座和雜七雜八的按鍵,奇形怪狀的設備。
“這啥?”我問刀疤。
刀疤搖搖頭,沒有說話。
“人類留下的,可以將光球轉換為能源。”那紅毛猩猩解釋道。
“光球是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么?光球就是光球。”紅毛“解釋”道。
說了等于沒說,“哪兒來的光球啊?”我干脆換了一種問法。
“在西邊的群山之中,隱藏在神秘的磁場里面。”
“哈?”鬼知道它說的是什么地方,我看它才是真的神秘。
“是西部的廢土,我曾去過一次,被雷暴覆蓋,根本就不是生物能住的地方。”刀疤雙手抱在胸前說。
“我們靠著燃燒焦土里的生物能來獲取能源,而這焦土里的有機物已經被酸雨腐蝕殆盡,留下的能量微乎其微,這樣就意味著我們要去外面進行大規模的采集,非常危險,要是有光球......我們就能長期獲得大量的能源”刀疤說道,眼神有些黯傷,看來回憶到了不好的過往。
“那我能做什么?”我倒希望自己能夠幫上點忙,來證明自己不那么廢物。
“人類留下了捕獲光球的設備,但是沒有人類的DNA無法使用,我們用起來十分不穩定,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出故障,我們也嘗試過捕獲光球,不少同伴因故障被光球吞噬了。”紅毛解釋道,跟刀疤一起emo去了。
“啥設備,我瞅瞅。”紅毛聞言帶我來到一個白色桌子前面,指著上面一個被塵封的工具,看起來有接近三米長,我試了試,根本就抬不起來。
刀疤走過來扛起工具,示意我試試開關,我用手指觸碰到那東西的一瞬間,它亮了......沿著機身發出白色的陣陣脈沖光線,真是讓男人欲罷不能的美麗,隱隱約約發出微微的回響,要是我能扛起來,一定好好盤一盤。
有一個顯眼的紅色扳機,我拉了一下,那東西嗡嗡嗡的在前面發出從小到大的一個個橙色光圈,延伸到四五十米外,媽的帥炸了!
我欣賞那光圈發呆呢,那猩猩們驚呼起來:“能用!能用!能用了!”
呼哧呼哧的歡呼聲在這空蕩的房間里回響,有的猩猩也是發動了傳統藝能,正所謂:什么動物開心的時候最安靜?——是猩猩,因為開心的時候敲敲咪咪。這冷笑話是前女友睡前講給我的。
刀疤滿臉歡喜,我知道,是因為他打的算盤開始響了。
“喂,人類,你叫什么”刀疤問。
“杜研。”
“娘了吧唧的這名字。”他開始吐槽。
“你為什么叫刀疤?”
“年少時跟異教徒搏斗,胸口挨了一刀,他們就給我取這綽號了。”刀疤哼哧地笑了一聲。
這設施里的猴兒們忙活了有好幾個日出日落,我就在這設施里轉悠了幾個日出日落,真是四通八達,就好像將好多棟房子連接在了一起。
該出發了,去抓他們所謂的光球,呵,離了個大譜,我這到底是干什么來了。
刀疤將沉重的設備搬上了我的車,招呼兩個強壯的猩猩給車鋪上了塑料布,這就么一人三猩猩準備出發了。
“你那寵物帶上嗎?”刀疤提醒我。
“帶上吧~”
萬一途中能當個備用食物呢?
搭著這車,在眾猴兒的目送下,朝著西邊兒黑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