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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呼

  • 北朝爭雄
  • 大王再沖一次吧
  • 3356字
  • 2025-05-27 19:51:04

懷荒鎮并不大,整個城池呈方形,東西南北各有一千三百步左右。

城墻也不高,僅有三丈不到。全城只有北、西兩個城門,其中北門處城墻稍稍往外凸出,懷荒人在北門之上修的有高大的城樓。

在城內正中偏南的地方,自東向西依次排列著佛寺、鎮將的官衙和最重要的存放糧草和武器的府庫。

鎮兵大多住在城北,方便隨時登上城樓防御北方草原上的蠕蠕人或庫莫奚人,僚吏、軍官則大多在城南,緊緊挨著官衙。而城西和城東分別是懷荒最大的兩家豪強——源自烏桓難樓部的樓氏和鮮卑人達奚氏。

把目光放到城外:

東城根下是東河,城西幾里外是鴛鴦水,兩條河流在城北一望無際的山北草原中匯合,然后一起向北匯入鴛鴦濼。

而燕山的余脈就緊緊貼在城南,四面城下還分布有一塊塊懷荒豪強、富人圈養牲畜的畜欄。

如果時光穿越到六七百年后,站在懷荒城樓往北看,還能看到金代的野狐嶺要塞和元代的中都城——這里自古就是大漠草原通向燕趙大地的一條重要路徑,把守此處的鎮兵也曾經被稱為國之肺腑。

時間回到正光四年六月丁酉日的凌晨。

達奚家的火勢起初并不大,濃煙也被夜色所隱藏。

等到被巡更人發現的時候,馬廄的小屋已經淹沒在了火海之中。驚慌的家奴們沖進馬廄院內,先是奔向平時準備用來撲火的大水缸,發現里面空空如也:

該死的牧奴偷懶,這兩天用的是水缸里的水喂馬!然后轉頭奔向水井,又發現水桶浮在井里水面上,而繩索被整齊的刀口所割斷。這下眾家奴也明了,定是有人故意作亂。

達奚家的小郎君達奚寶也披衣而起,前往偏院試圖叫醒父親,告訴他有惡徒放火作亂,可偏院的角門卻怎么也推不開。

達奚寶暗道一聲不好,試圖翻墻跳進去,可今夜宿醉才醒,手腳乏力怎么也爬不上去。只好派人翻過墻,然后從里面把門打開后帶著眾家仆一股腦沖進去。

還沒推開房門便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達奚寶趕緊上前,正好看到達奚猛無頭的尸體,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

“不好了!家主被殺了!家主被殺了!”

隨后沖進屋內的仆役嚇在門外不敢進來。當即院內就有心思活絡的家奴轉身就走,趁著別人救火的時候跑到后院搜刮財貨。

城東的火光和驚叫,城北的呼喝交織在一起把整個懷荒鎮都吵醒了。

“諸位鄉鄰聽我一言!”

樂舉在慕容武和樂起的幫助下爬上一處屋頂,對著驚醒出門的鎮兵大聲說道。

“貪官污吏欺負咱們不是一天兩天了!多少年來,咱們一邊要為朝廷牧馬放羊,一邊還要自備武器防備蠕蠕。可鎮中官吏從不體恤細民,還要我們為他開墾荒地、修葺城池、營建官衙宅邸!”

“自蠕蠕人侵犯懷荒以來,咱們有多久沒吃飽了?可豪強和鎮中的租稅可少過半斗,勞役可停過半日?”

“前幾日眾兄弟向鎮將請愿,鎮將卻請來豪強達奚猛和樓橫帶家奴打趕我等。我兄弟二人仗義執言,懇求鎮將開倉賑濟,反而被下獄拷打!這還能忍得下嗎?”

“不能!不能!”

越來越多的鎮兵及其家屬走出屋外,聽到樂舉的痛訴不禁大嘩,就連徐穎被鎮兵們狂熱的浪潮所感染默默捏緊了拳頭。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說到底,徐穎也不過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所渴望的不過是家族的再興,所懼怕的不過是朝廷強大的武力。獄卒的身份沒法振興家業,而朝廷的武力在面前憤怒高呼的鎮兵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一世。

想到此處徐穎心下一橫,手搭屋檐奮力一蹬躍上屋頂,樂起見狀趕緊彎腰伸手扯過對方的肩膀將他扶起。

而此時樂舉強撐著身子勉力吼道:“我樂氏的今天,就是眾兄弟的明天!要么被豪強打死,要么活生生餓死!”

“就在剛才,我家二郎已經把達奚猛給宰了!”樂舉高高舉起達奚猛的頭顱。

“達奚猛死矣!”城北的鎮兵們驚叫。

“要是有哪位叔伯兄弟覺得我兄弟二人做錯了,請上來捉我向鎮將請功,換個一家人幾天不餓肚子。我和二郎決不反抗!”

說罷樂舉揮起右臂將達奚猛的頭顱猛地一拋,丟入人群之中。

“這狗賊也有今天!”

一個鎮兵高高跳起一把接住達奚猛,狠狠摜到地上:

“三年前我父釘壞了達奚家的馬掌,就把我父逼死。今天樂家兄弟倆替我報了仇,誰要是不要臉去捉他們,就先問問我的刀子和拳頭!”

“對!誰敢不要臉就弄死他!”眾人回應道。

“今天大家不捉我,可明天怎么辦?沒有糧食咱們鄉鄰一起餓死,要么被鎮將說你們窩藏我,也被打死!”

“反了他娘的!”

“宰了那于景!”

“既然眾兄弟既不愿捉我請功,也不想全家餓死。那么不如聽我樂大一說。”

“早晚都死不如吃飽了再死,達奚家的正亂作一團,正好咱們沖進府庫搶糧,吃飽了再論其他!”

“叔伯兄弟快去啊,府庫存糧不多,晚了就沒了!”樂起適時的提醒最終點燃了氣氛,城北細民不分男女老幼紛紛打起火把就往城西而去。

剛才替樂家兄弟說話的鎮兵沖在最前面,把守庫門的樓氏、達奚氏家奴甫一上前正待喝問對方,就看到他手中拎著的血淋淋的頭顱,驚得慢了半拍。

后面的慕容武大步趕上前不與他們多話,上前一刀劈死一人:“達奚猛都死了,想不開的你大父就送他給達奚司馬作伴!”

徐穎也趕緊持刀逼了上去,其余家奴丟下火把轉身便逃。

“倉里沒糧,先去武庫!”樂舉趕緊招呼眾人,卻只有樂起和慕容武、徐穎以及兩三個相熟的鎮兵跟著他繞開糧倉去武庫里拿東西。

樂舉勉力推開武庫大門,用刀割斷繩索把吊在房梁上的皮甲取下,又找了拿了趁手的環首刀一柄,長弓一把背上背后。其余幾人也如法炮制,尋找趁手的兵器和盔甲。

幾人盔甲還沒穿戴齊整,就聽得前院的怒吼如同山崩:“糧倉里什么都沒有!”

“眾兄弟去取甲仗!糧食肯定被樓氏偷給搬空了,咱們去找他算賬!”黑夜中不知是誰在大喊。

樓氏的門客此時剛剛被組織起來,就被鎮兵沖散,趕緊沖回院內緊閉大門。

樂舉此時力氣幾乎已經用盡,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不用管他。樂起也不遲疑,一把推開面前的鎮兵,從背上取下弓來,一箭把趴在墻頭觀看形勢的家奴射翻。院墻后立即拋射幾箭出來報復,射中了幾人。

沖在最前面的徐穎為躲避箭矢不退反進,幾個大步便沖在了墻根底下箭矢傷他不著。其余鎮兵有樣學樣怒吼著沖到墻下,在徐穎的指揮下齊齊發力推墻。

只聽得轟的一聲,院墻應聲而倒,露出一群驚愕憤怒的樓家人。樂起再次引弓而射,慕容武也搶步伐上前,躍過倒塌的土墻,挺起長槊捅死一人,鎮兵隨之沖入,直往后院而去。

樓氏家主樓橫見狀不妙趕緊翻南墻而走,想跑到城南親戚家中躲避。可殺紅了的鎮兵怎會放過他,才落地就被幾人圍毆而死。

沒辦法,餓慌了逼急了氣壞了的鎮兵實在太多了!

懷荒在六鎮之中也就比撫冥好一點,可也足足有三千多鎮兵。何況鎮兵拖家帶口大多住在城里,實際上出動造反的人遠不止三千。

城南的僚吏、軍主、幢主們早就被驚醒了。

可現在不是堂堂正正的打仗,而是一場實實在在的動亂。造反的鎮兵可不會老老實實組成軍-幢-隊-什-伍的編制,軍官們根本找不到自己的手下,大部分人只好都躲在家門口,眼睜睜地看著造反的火龍從城西樓氏家宅又燒回城東達奚家去。

當然也有不開眼的,有官吏試圖從西門逃亡或是支援住在城西的親戚,可鎮兵正好從城西而來,不由分說把人砍翻了事。

還有些平時就欺壓屬下的軍官,也被人趁機尋上門來報仇。不過大多數憤怒的鎮兵把樓家翻殺一空后轉身就走,他們都知道作為城里唯二的富豪,只有達奚氏才有點價值。

和僚吏一起瑟瑟發抖還有官衙中于景夫婦。

此時他們已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無門,因為自鎮兵攻破樓氏后,樂起就拉著慕容文一起殺往官衙。于景夫婦當初空著手履任懷荒,官衙中的家奴自然都是這幾年購買擄掠而來,見到亂起早就四散一空了。

“于鎮將,您這是何苦?早早聽我大哥的話開倉放糧何至如此?”

于景夫婦看著面前坐在桌案上的樂起,哆哆嗦嗦的囁嚅了幾句胡話。

“也是,糧倉中早就沒糧了,要么就是這兩天被樓氏和達奚氏搬空了。看來橫豎你們都是活不了了!”

于景趕忙磕頭求救,屁股高高撅起,全無一點洛陽國姓高門的風采。

“于鎮將,你的腦袋先暫存幾日。”

樂起言罷一把把住于妻發髻將她扯到桌案前,一刀砍下她的腦袋。

“不過這毒婦的頭我先得拿去祭奠這幾日死難的兄弟,免得她又給你出餿主意。”

于景本待松口氣,嘴巴還沒張開就被妻子脖子斷口噴出的鮮血濺了一臉,雙眼緊閉活活嚇昏了過去。

樂起懶得再看此人丑態,抓著發髻拎著于妻的人頭踢門而出。

正如偈云: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

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

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注:高車,又被稱為“敕勒”(敕,音:赤chi)、“鐵勒”、“狄歷”等。史書中記載“高車,蓋古赤狄之余種也,初號為狄歷,北方以為敕勒,諸夏以為高車、丁零”。

因其“車輪高大,輻數至多”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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