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親人”這個詞的概念，小宣悠莉和玄子音會給出三種不同的答案。

永遠不會背叛的人——這是玄子音的答案。

希望他會一直幸福健康的人——這是小宣的答案。

可以放心把店鋪交給他的人——這是被篡改記憶前悠莉的答案。

一

在玄子音家里住了幾天的小宣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的生活能力指數已經達到了巔峰，從做家務到煮菜，沒有他做不好的，而且玄子音煮的東西不管是什么都超級好吃，悠莉有他的照顧，想必會過得很好。盡管小宣不情愿，可他明白，與其讓悠莉回去面對遲寄靈，倒不如讓她們暫時忘記彼此冷靜一下，等他們找到解決的辦法再說。就在小宣這樣想著的時候，玄子音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悠莉，小宣，今天我們吃紅燒魚哦，誰想要幫忙？”

“紅燒魚？”悠莉和小宣異口同聲，眼睛一樣泛著明亮的光。

玄子音看著流口水的兩個人，心底升起莫名的滿足感，自從幾天前悠莉說了想要吃海鮮之后，他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的海鮮了，他的原意是想讓悠莉吃到膩掉，可是悠莉好像怎么吃都不會膩，他想她們以前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不然也不會對貴的食物這么鐘情。

“我傷口疼，幫不了忙。”悠莉說完立馬就癱到沙發上，裝作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

小宣皺著眉頭看看悠莉，這種逃避工作的樣子和以前簡直一模一樣，不是說記憶被篡改了嗎？為什么還會這么懶呢？看來還是改的不夠徹底啊，過幾天干脆讓那個心理醫生再來一次好了，他想要一個精通廚藝的姐姐……拎著魚的玄子音見到這一幕，只是輕輕地嘆息一聲，江澄澈說的沒錯，悠莉和紫月真的一點兒也不像，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無法放任悠莉不管，或許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被魔化時候的樣子了吧……

“我來幫忙吧！”小宣的話打斷了玄子音的思考，不等玄子音回應，小宣就搶過他手里拎著的袋子往廚房走去了。

“哦？”小宣積極的態度讓玄子音感到很驚奇，這孩子前幾天還視自己為死敵，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就改變了很多，他比那個冥頑不靈的驅魔族女生可愛多了，照這個進度來看，和他成為一家人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不過——“就算你態度變好了，留學的事情也是不會改變的。”玄子音說，“我答應過悠莉，無論用什么……”

“知道啦。”小宣不耐煩地打斷玄子音的話，說，“我會乖乖去留學的，但是在我走之前要先安排一下手里的工作，寵物店可能也要先關閉一陣子了，也就是說，在我離開之后，我們就沒有經濟來源了，你明白嗎？”小宣特意加重了后面幾個字的語氣，“沒錢是什么意思，你懂吧？”

玄子音聽著這似曾相識的話，回憶著幾天前，好像在他跟悠莉談判的時候，悠莉也曾經說過這種話，他想他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攤攤手說：“我會負責你的學費、生活費，還有零花錢的，所以你就盡管安心離開吧，辦完了留學的手續把證件寄給我，我要把你們兩個人的戶籍轉過來。”

“這件事等我留學回來以后再辦吧。”小宣一邊洗菜一邊看似毫不在意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悠莉姐姐另眼相看，但是如果你真的能把她當成親妹妹那樣保護她的話，我也可以把你當成哥哥，不過，你必須要告訴我，究竟怎么樣才能救悠莉姐姐，這樣我才能決定要不要配合你。”

玄子音洗菜的手停了一下，嘆口氣，無奈地說：“唉，我是真的不喜歡解釋復雜的事情，不過，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打個比方好了，”說罷，他四下環視，然后拿起一個碗，裝了些清水，說，“這個，是沒有跟花蛇簽訂契約的悠莉，只是個簡單的人類，碗是她的身體，清水是她的人性”然后，又從一旁的盆栽里抓出一顆沾滿泥土的石子，接著說，“這個，是花蛇，”他把石子扔進碗里，石子上的泥土瞬間將清水弄混濁，“花蛇住進了悠莉的身體里，魔氣便開始入侵，她的人性開始變渾濁。”

“那我呢？”小宣趕緊問，“我身上也有魔氣吧？”

“你的魔氣是被動的。”玄子音又從盆栽里撿出一塊石子，用水沖了一下，放在另一個碗旁邊說，“這相對干凈的石子，是青蛇，也就是花蛇的分裂體，它舍棄了自己善良的一面，變成了青蛇，青蛇現在在你這里。”玄子音指了指心臟的地方，“所以，你的人性才沒有泯滅，你的魔氣也不會侵蝕掉你，你像月亮一樣，借助太陽的光而閃亮，所以你的能力是被動的，你自己很難控制。”

小宣忽然想起了他的“轉嫁”能力，只要見到了傷害動物的人，那種能力就會自己發作，去向那個人類復仇，他確實無法控制，“可是現在我已經可以控制了啊！”

“你確定嗎？”玄子音笑著反問，“你真的確定你的那種能力再也沒有出現過？或者你，你不知道它出現過，又或者是，你在逃避這件事？”

小宣忽然沉默了，玄子音說的沒有錯，他根本不能確定這些事，他只是一直不去想，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玄子音看看小宣，忽然用代表悠莉的那個碗撞擊了一下水池，“啪，”碗的邊緣瞬間出現一條裂縫，些許的水開始向外滲出，“這是驅魔族強行將花蛇剝離的后果，他們破壞了整個契約，所以，悠莉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其實原本，只要花蛇將屬于自己善的那一面，也就是青蛇吸收回體內，以它的本事，是可以和悠莉安然度日的，可是你們不愿意這樣做，所以，花蛇就不得不時刻遠離悠莉，它這么做，不過是想守護這個契約罷了。”

小宣似懂非懂的點頭，他拿起那個有裂縫的、一直在滲水的碗，問：“這個一直在滲水，怎么辦？是不是水沒了，悠莉姐姐就會死？”

玄子音接著又接了點水在碗里，向他解釋道：“靈力，可以延續她的生命，所以驅魔族才不停的為她注入靈力，可是……”他說著，忽然用手攪起原本平靜的水，一時間，在碗底安靜躺著的沙石們被帶起來，瞬間就污染了這碗水，“看見了吧，一旦她的內心開始波動，你為她注入多少靈力，都抵不過魔氣帶來的侵蝕，她的人性一樣會消失，驅魔族的那些家伙們擅長降妖伏魔，但觀念和知識還停留在十幾年前，所以才會做出像剝離花蛇、不讓花蛇青蛇合二為一這種危險的事情，他們需要去學校系統的學一下這樣的知識，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里竟然不收他們。”

“哪里？金·私立高中夜間部？”小宣試探地問。

玄子音笑笑，并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接著說：“想要讓悠莉好好活著，她就要一直保持內心的安詳。可讓她不去仇恨，對她來說很難，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我來阻隔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系，我在這房子周圍做了結界，那些求救的聲音她聽不到，自然也就不會去憤怒，我也不會做任何能讓悠莉內心起伏的事情，盡全力壓制她體內的魔氣，這一點，驅魔族做不到吧？”

小宣幽幽嘆口氣，點點頭，算是承認，“我雖然很喜歡姜夕夜哥哥他們，但不得不承認，他們驅魔族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根本沒完沒了，盡管很舍不得，但悠莉姐姐確實不適合再跟他們繼續牽扯，可是，就沒有什么一勞永逸的方法能夠讓悠莉姐姐不用這么艱難的活著嗎？”

聽到小宣這個問題，玄子音切菜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神色變得怪異慌張，愣了一會兒，岔開話題，說：“跟你解釋了這么多，你也該決定了吧，是我還是驅魔族，選一個，如果選我，就趕緊把那些資料拿給我。”

“等我留學回來吧。”小宣對這件事很堅決，似乎還是不能夠完全信任他。

“嘖嘖嘖，真是狡猾。”玄子音聳聳肩，開始處理他買回來的那條魚，其實他知道小宣心里在盤算著些什么，一旦他對悠莉或者驅魔族不利，這孩子完全可以報警說他“非法監禁”悠莉，那樣的話即使驅魔族拿他沒轍，他卻始終逃不過現實社會的法律。施小宣，這孩子太聰明，太不好對付，也難怪悠莉會那么信任他。

“啊，對了，”小宣突然一拍手，笑嘻嘻地說，“我很快就要生日了，可是明天我就要回學校準備留學的事情了，所以禮物什么的就不需要了，直接把錢打到我的賬戶上就好，謝謝哥哥。”

玄子音瞬間無語，半晌，他懷疑地問：“你和悠莉……真的沒有血緣關系嗎？”

“當然沒有了，我的忙已經幫完了，剩下的拜托你了，哥哥。”小宣說著，放下已經洗完的菜，擦擦手，慢悠悠地離開了廚房，玄子音拿著魚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盡管悠莉和小宣都已經愿意叫他“哥哥”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開心呢……

而此時，站在客廳的小宣看著躺在沙發看電視的悠莉，卻是另一番感想，他很想不通，為什么悠莉穿的睡衣和鞋子都不合身，而且款式也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玄子音好像在把她打造成另外一個人，但這些都不要緊，只要悠莉能活下去，她變成什么樣都無所謂，可讓他感覺不安的是，即使有江澄澈的篡改記憶，悠莉的本性也是無法改變的，當玄子音發現她始終變不成他所希望的那個人的時候，他會不會放任悠莉不顧？

“唉。”小宣低頭，唯有嘆息。

“為什么要嘆氣啊小宣？”悠莉看著悶悶不樂的小宣，坐起來擔憂地問，“有什么麻煩嗎？”

“沒什么。”小宣搖搖頭，擺出一副樂觀臉，坐到悠莉身邊，看著她，笑笑說，“姐姐，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哦！還有，你以前跟我說過，這個世界有很多骯臟，也有很多美好，人不能只記住黑色而忘了還有粉色藍色綠色這樣明亮的顏色。姐姐，這些話我現在還給你，你一定要記住，好嗎？”

悠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嘴里卻一直叨念著一句話：“是嗎？你明天就要走了啊……”看起來非常不舍的樣子。

小宣剛剛有點感動想哭，悠莉卻猛地抬眼，興奮地說：“那我去拜托哥哥讓我養只寵物吧！不然的話，實在太無聊了！”

呵呵，小宣在心里苦笑，原來他在悠莉心里的地位和寵物差不多啊……算了，無所謂了，對以前的悠莉來說，估計他的地位還不如寵物呢，不過看她現在精力充沛的樣子，身體想必是沒什么大礙了，這樣一來他也能走的稍微安心點。

二

這世界上有句話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的憂煩劃上了句號，今天又會迎來的新的困擾，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提著行李準備離開的小宣剛出房門，就看到了頂著重重黑眼圈的玄子音。

“你……”小宣不知道該不該問，說了一個字之后就愣在了原地。

玄子音揉揉眼睛，幫小宣拎起行李，無奈地說：“昨天悠莉不知道怎么了，一定要養寵物，纏了我一晚上剛剛睡著，走吧，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其實我自己去就行了。”小宣雖然話這么說，但是完全沒有想自己走的意思，“不過既然你執意要送，那我就接受好了。”

“是是，真是謝謝你愿意賞臉了。”玄子音順著小宣的話說，“記得要按時打電話回來，沒有錢了就告訴我，零用錢會視你成績的好壞而定，所以不要偷懶哦，還有……”他喋喋不休地告誡著小宣需要注意的事情，不知道為什么，朦朧間，小宣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孤兒院的時候，那個時候，疼愛他們的校長也會這樣叮囑吩咐……小宣想著，又看看一晚上沒睡但還是堅持送他的玄子音，忽然覺得，其實有個這樣的哥哥也不錯，可惜，他對悠莉的心思實在讓人捉摸不透，無法讓人完全信任。

小宣和玄子音各有所思，卻都忘記了留在家里的悠莉，江澄澈曾經說過，篡改了她的記憶，不代表能完全改變她的性格，悠莉從來就不是那種乖乖女，所以，當玄子音的車子啟動的那一秒，睡在臥室的悠莉悄悄地睜開了眼睛，不給她買寵物是吧？那她就出去抓一只免費的！

起床洗漱完畢，悠莉開始翻箱倒柜找外出的衣服，但奇怪的是她衣柜里的衣服根本沒幾件合身的，而且式樣在她看來都很奇怪，“這真的是我的家嗎？”悠莉坐在地板上，使勁回憶著自己的過去，可奇怪的是無論她怎么回憶，好像都只能看見一片空白，她的失憶真的那么嚴重嗎？掀起衣服，看看腹部的刀口，她的身體真的有哥哥說的那么差嗎？為什么她覺得，自己和這個“家”格格不入呢？

“悠莉——”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喚，將悠莉從思索中拉出來，她猛地起身四處尋望，可是家里空蕩蕩的并沒有人，是誰在叫她呢？

“幻聽嗎？”悠莉敲了敲腦袋，她的身體可能真的不太好，不過這并不能停止她想要出門的腳步！這樣想著，她隨手抓了一件玄子音的連帽衫，胡亂套上之后又翻了翻鞋柜，她的鞋柜里基本都是拖鞋，一雙運動鞋都沒有，看來以前的她真的不出門的，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雙中跟的天藍色皮鞋，悠莉怎么看怎么都覺得老土，不禁再次問自己：自己以前真的會穿這種老土的鞋子嗎？

當悠莉走出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了，她在這小區里漫無目的的走著，觀察著，才發現原來這里的綠化是那么的完善，四處種植的樹木一看就有專人打理，枝葉被修剪得有模有樣，連落葉都被掃的干干凈凈。供住戶消遣的公園里有各種健身器械，連假山和噴水池這種東西都有，看來能住在這里的都是有錢人。

“汪汪汪！”不遠處，兩只穿著衣服的雪納瑞犬戲耍玩鬧，悠莉看著兩只無憂無慮的狗狗，幾乎是本能地自言自語：“這毛色，這品相，體型大小適中，這兩只狗要是能抓去賣的話能賺好多錢呢……”說完，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天哪！先不說她怎么會知道這兩只狗值好多錢，讓她不能理解的是，她竟然想抓住它們拿去賣！這根本和強盜沒有什么區別啊！

“悠莉——”忽然，那個不知從哪來的聲音又傳進她的耳朵，悠莉回頭，依然什么都沒有。

“又是幻聽？”悠莉皺起了眉。

“嘶——”草堆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來，一瞬間，莫名的親切感襲上心頭，她好像等這個聲音，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嘶——”這聲音越來越清晰，悠莉探著腦袋往草堆里看去——花蛇盤成一團，縮在草堆里，看到悠莉臉龐的那一秒，它吐了下舌頭，努力讓自己扮出一個鬼臉，顯得很可愛的樣子。

“哇！”悠莉驚呼一聲，然后趕忙捂住自己的嘴，“這條蛇也值不少錢呢！”依然是本能的評估它的價值，她左右環視了一下，確定沒有人看見自己之后，輕輕地拎起花蛇，將它放進衣服里，像做賊般小心翼翼地往“家”走去，邊走邊嘻嘻笑著，“嘿嘿，蛇不會叫，不容易被發現，我偷偷養的話肯定沒問題的！”

蛇是一種冷血動物，所以它們的體溫很低，悠莉的胸口感受著花蛇冰冷的體溫，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在那副畫面中，她有著一頭金發，穿著褐色的棉外套，黑色的百褶裙和白色的籃球鞋，她的雙手抱在胸前，好像正在托住什么東西一樣。她的眼神是那樣冷漠，仿佛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都無關緊要。

這個畫面只在悠莉的腦海中閃現了幾秒鐘的時間，那陣劇烈的疼痛感便開始蔓延，眼前的事物變得模糊……難道她的精神疾病要發作了嗎？悠莉這樣想著，用殘存的一點意識走往“家”的方向，可是腳步卻越來越沉重，在踏進樓門的那一刻，她終于無法再繼續前進，直直地跌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三

第一個發現悠莉昏倒的人，是江澄澈，當時，他正巧來為悠莉送他新買的衣服，也謝天謝地是他發現了悠莉，不然玄子音一旦發現悠莉的記憶又有了些許恢復的話，他一定會罵死他的。

于是，趁著玄子音沒有回家之前，江澄澈再度為悠莉鞏固了一下他篡改的記憶，然后，他就發現了被悠莉藏在懷里的花蛇——然后，“啊啊啊啊蛇啊！”

十幾分鐘后，玄子音接到了來自小區物業的電話——好像你的朋友和一個女孩暈倒在你家門口了。

所以，江澄澈雖然瞞住了悠莉記憶正在恢復的事情，卻還是被請假趕回家的玄子音罵了個半死：“你是傻瓜嗎？會被一條蛇嚇到暈倒？就算暈也得離我家遠點吧！現在整個樓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被寵物蛇嚇暈的朋友了，真是丟死人了！”

“我……”江澄澈小聲說道，“是你讓我給悠莉買幾件合身的衣服的，我這剛送過來，誰能想到在那孩子衣服里竟然藏了條蛇啊。”說完，飄著眼神偷偷往玄子音身后的魚缸里看了看，只見花蛇安靜地趴在里面，似乎并沒有想要咬他的樣子。

提到這條蛇，玄子音的頭更疼了，他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讓悠莉和之前的人或物接觸，沒想到最后還是沒攔得住這條蛇，這家伙還真是不怕死啊！

“嘶——”花蛇吐著信子，直勾勾的盯著玄子音，一人一蛇就這么對視了一會兒，還是花蛇先開了口，“如果你真的能延續悠莉的生命，我可以配合你。”

玄子音的身體震了一下，據他所知，蛇是一種恨意非常強烈的魔物，被這種魔物盯上的人如果不能降服它，就會被它吞噬，看起來，悠莉已經完全降服它了。

花蛇看不懂玄子音的表情，以為他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于是，更加詳細的跟他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能讓悠莉不被我的魔氣吞噬的話，我可以配合你，當一條不會說話的寵物蛇，只要能待在她身邊就好。”

“可那樣的話，你的魔力會越來越弱。”玄子音翹起二郎腿，好奇地看著花蛇，問，“修行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得到更強的力量嗎？削弱主人的力量，式神的力量也會隨之減弱，這樣也沒關系嗎？”

“有什么事情比悠莉活著還重要？”花蛇反問。

玄子音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看來傳言是靠不住的啊。”他感嘆道，“都說蛇是沒有感情的魔物，可是你的情感似乎比某些人類還要強烈，花蛇，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人類了？”

可是你越來越不像人類了啊！在一旁的江澄澈鐵青著臉，在心里暗暗說道，竟然和一條蛇對話，哈利波特嗎？

人與蛇的對話進行到這里就不得不結束了，因為很快，悠莉便從房間走了出來，她明顯還沒睡醒，揉著眼睛晃晃悠悠地推開門，看了眼客廳坐著的兩個人，最后視線落在花蛇的身上：“啊！我的堆堆！”她瞬間來了精神，“你還好嗎堆堆？”

“堆堆？”江澄澈好奇地問，“是這條蛇的名字？”

“對啊！”悠莉點頭，一臉天真的回答，“因為是在草堆里發現它的，所以就叫堆堆了，以后這條蛇就是我的寵物啦！”

“咳咳。”玄子音聽罷，輕咳兩聲打斷悠莉的話，笑著說，“可是我還沒有答應讓你養它哦。”

“哥哥……”悠莉一聽這話，笑臉立馬變成哭相，委屈地看著玄子音，祈求著撒嬌，“蛇不用遛也不會把屋子弄亂，如果你讓我養的話我會好好照顧它的，拜托了……”她嘟著嘴，充滿期待地看著玄子音，這副模樣讓江澄澈看愣了神，突然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來：“真的有點像紫月耶……”這話剛說完，他就意識到大事不妙了，因為玄子音的殺人目光已經向他投射過來，仿佛在告訴他，他死定了。

“有點想什么？”悠莉沒聽清，轉頭問江澄澈。

“啊，有點想……想……去看電影。”江澄澈隨口編了句話，玄子音這才收回他的殺人眼神，然后，江澄澈又好死不死的補上了一句，“怎么樣？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好啊！”悠莉開始興奮起來，自顧自地拍著手歡呼道：“太好了！哥哥讓我養寵物，而且還要帶我出去玩，今天真是值得慶祝的日子，”說到這，停下來看了一眼江澄澈送給她的新衣服，拿起衣服接著說，“那我就穿著新衣服準備出去啦！稍等一下我換好衣服就來！”然后就蹦跳著跑回自己的臥室里了，剎時間，客廳里只剩下江澄澈和玄子音，整個空氣中都飄浮著尷尬的氣流。

玄子音死死地盯著江澄澈，如果不是這個人對他來說還有點用處的話，恐怕他早就死上一萬次了，這一點，江澄澈也是十分清楚的，可他這張嘴每次都會惹禍，不過每次都會化險為夷，這次也不列外，江澄澈擠了擠眼睛，故作鎮定，認真地說：“其實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與其把悠莉關在家里胡思亂想，倒不如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不那么關注以前的事情……”

“我說了，她不能離開這個家一步，離開這里，失去了結界的保護，她會很危險。”玄子音態度堅決，“你只要保證她的記憶不會恢復就好，其他的……”

“這個人說的沒錯哦，”花蛇打斷兩個人的談話，插嘴道：“悠莉不是那種聽話的女孩，你鎖不住她的，與其讓她對你產生厭煩和恨意，倒不如偶爾帶她出去一下，反正有你的監護，她不會出事的，不是嗎？”

花蛇的話讓玄子音有些動搖，緊接著，悠莉的臥室門被推開，悠莉一襲純白色的學院系海軍領百褶連衣裙，胸前一個粉紅色的草莓圖案洋溢著滿滿的青春感，她隨意束起的馬尾辮也活力十足，嘴唇涂了淺紅色唇膏，顯得皮膚更加白皙。

江澄澈和玄子音看得直接呆住，認識悠莉以來，他們的注意力就全在她的能力上面，完全懶得給她打扮，沒想到稍加修飾的悠莉就可以這樣清新脫俗，這讓兩個人都有種“有眼不識泰山”的感覺，等到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江澄澈那張惹禍的嘴又開始蠢蠢欲動：“哎呀呀呀，原來我們的悠莉小朋友是個大美女啊！不如長大以后嫁給哥哥怎么樣？哈哈哈……”他的笑容只持續了一秒鐘，然后脖子就被玄子音緊緊扼住。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啊。”玄子音笑著，小聲說，“從現在開始，離我妹妹遠一點，否則我可是不會手軟……”

話沒說完，便看見了悠莉嫌棄的眼神，她打量了幾下江澄澈，很是厭惡地說：“什么哥哥啊，明明就是個窮鬼大叔，還嫁給你？你腦袋沒問題吧？你給我當舅舅我都嫌你老耶！”

這段話結束，玄子音和江澄澈再度呆住，而后，江澄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眼淚差點兒忍不住流下來。悠莉扔給他一個白眼，開心地拉過玄子音的手，期待地說：“哥哥，我們走吧，我沒有鞋子配這件裙子，能給我買雙鞋子嗎？”

看著悠莉期待的眼神，“不行”兩個字含在嘴里，卻怎么樣也說不出口，終于，玄子音嘆了口氣，完全妥協：“出去可以，但是我們說好，看一場電影就回來，不準提其他要求，鞋子的話讓江澄澈改天買給你。”

“好！”悠莉的回答很痛快，同時，幸福指數也狂飆，喜笑顏開的眉眼只讓人看著就覺得煩惱全無。

玄子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或許對悠莉他是應該用不同的方式來對待，等她完全信任了自己，那時候，她就會完全的變成另一個人……

四

電影院的大廳里，擠滿了來看電影的人，這些人像是說好了般手里都捧著一桶爆米花，各自談論著不相干的事情，只有悠莉一行人，手中空空如也，臉色也不那么好看。

悠莉手里握著玄子音買的電影票，凄慘地嘆了口氣，一想到等一下自己要和一群小孩一起看《小白熊歷險記》，她就不得不再次嘆息，當然了，比她更加無奈的，是江澄澈，本想混場科幻電影看的，沒想到被抓來看卡通片，果然是貪小便宜吃大虧啊！

入場的廣播響起，和家人一起來看卡通片的孩子等待了許久，聽到可以入場的消息之后便自覺的排成一排等待入場，悠莉和江澄澈看著這些平均年齡也就6歲的孩子，硬著頭皮跟在后面，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好悶啊，要喘不過氣了。”一個細微的聲音穿透了吵雜的人群，直接傳進悠莉的耳朵里，她環顧四周，雖然人很多，但并沒有到喘不過氣的程度，是哪個孩子的胡言亂語嗎？她懷疑地再度查探了一下周圍環境。

“你在干嘛？”玄子音察覺到了悠莉的不對勁，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什么。”悠莉搖搖頭，繼續前進，沒一會兒，放映大廳就坐滿了人。孩子們可不會完全遵守看電影的規矩，所以每隔一會兒，總有那么幾個孩子問東問西，不過同是家長，大家都很默契地表示理解。

只是，悠莉仔細聆聽著每一個孩子說的話，剛才那細微的聲音，并不屬于這里的任何一個小孩，或者說，那聲音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怪物嗎？還是鬼神？悠莉想到這，不由得渾身冒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地捂住耳朵，生怕自己再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當然了，玄子音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悠莉這反常的舉動，果然還是不行嗎？她的記憶又恢復了嗎？他費了那么大的力氣，結果還是無法壓制她，如果他始終都留不住她的話，那么他就要考慮一下，是不是要把她和那個驅魔族少女一起毀掉呢。

好難過……呼呼……救命……我要死了……空……空氣……

這些聲音像是能穿透一切，直奔悠莉而來，盡管她拼命捂住耳朵，這聲音也能絲毫不漏地被她聽到。“為什么……”她癡癡地自問，為什么她會聽到這種聲音？在家的時候明明什么事都沒有，可是只要離開家，她就會聽到這種像是來自異度空間的呼喚。

“救命……”呼救聲越來越強烈，悠莉很想聽而不聞，可是面對這種危險的信號，她實在無法安心。于是，她松開了自己捂住耳朵的手，閉上眼睛，感受那聲音的來源……

“救……命……”

一片漆黑，整個電影院都消失不見，此時的悠莉，身處于另一個空間，那空間里是完全的黑色，但她卻異常安心，說不清是她屬于這黑暗，還是這黑暗屬于她，她只知道，在這里，她能夠看透一切……忽然，角落里升起一團淡黃色的光團，她快步跑過去探查，在看清楚那光團之后，驚呼起身——“糟了！”原來一直向她求救的是一只金絲熊！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電影放映廳中，悠莉猛地起身，不顧周遭人的眼神，瘋了一般朝她看到光團的方向沖過去，那里坐在一個胖胖的小男孩，他死死抓住一個書包，饒有興致地看著卡通片。

“悠莉！你要干嘛！”玄子音想要拉住她，但此時的悠莉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喂！”下一秒鐘，悠莉沖到那個男孩面前，面目猙獰地看著他，厲聲喝道：“你的包里裝了什么！快點給我打開！”

“哇——”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嚇哭，但他仍死死抱著書包不肯放開，一旁，男孩的母親按捺不住，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悠莉訓斥道：“你是哪來的啊！趕緊滾開，嚇到我的孩子了！”說著，伸出手想去推開她，可是，悠莉的身體卻像有千萬斤重，無論她怎么用力，都無法將她推開。

悠莉轉頭看著男孩的母親，那目光冰冷凌厲，就像野獸一般，讓人深懼，“該滾開人的是你。”毫無聲調的話語，卻有無窮的力量，悠莉搶過男孩的書包，粗暴地將它打開，只見里面有一個紙箱，打開那個紙箱，那只奄奄一息的金絲熊赫然躺在里面。

“熊熊！你怎么了！”男孩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癱軟的金絲熊，擔憂地想要搶過盒子查探，卻被悠莉狠狠拍掉了手。

“你差點殺了它。”悠莉冷漠地說，“你這種人沒資格養寵物。”

男孩的母親看到這一幕，也已經無心再看電影了，她拉過男孩的手，臉上的表情有震驚，有擔憂，還有責備：“你怎么把熊熊帶來了！”

幾個人吵鬧的聲音已經引起了觀影人的不滿，電影院的治安管理人員也發現了這里的異常，以為是發生了什么沖突，趕緊走過來，勸說道：“不好意思，如果有沖突的話，能不能請先去外面解決？不要打擾正在看電影的人。”

悠莉沒有說話，抱著那只金絲熊就向外面走去，男孩也哭哭啼啼地跟在她后面：“熊熊……熊熊……”

離開放映廳后，男孩和他的母親已然沒了方才的氣焰，母親一個勁地責怪著男孩：“熊熊在家好好的，你干嘛把它帶到電影院啊！差點就憋死它了，要不是這個姐姐……”說到這，她轉頭狐疑地看著悠莉，“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兒子把寵物帶到這里來的？”

悠莉剛想說話，男孩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像所有的孩子一樣，哭得透徹：“對不起，我只是想帶熊熊來看電影，哇啊——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會這么做了……姐姐對不起，我會好好對它的，你把熊熊還給我好嗎？我以后……以后只在家里看電影！”

悠莉還在猶豫，江澄澈卻看不下去了，趕緊過來打著圓場：“悠莉啊，孩子還小，不懂事，他以后不會了，你把金絲熊還給人家吧，他以后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說完，小心翼翼地從悠莉手中接過金絲熊，遞給男孩，看看仍然很難受的金絲熊，善心大發，“它好像還是很難過，這樣吧，我送你們去最近的寵物醫院看看，”然后，回頭看著玄子音，接著說，“你在這里等等我，把他們送去我立馬就回來。”

“姐姐，謝謝你。”男孩在離開時，仍不忘對悠莉道謝，悠莉的眼神也恢復了平靜，方才的猙獰完全消散。

而此時，變得猙獰的，卻是玄子音，他錯了，他以為只是看場電影而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可就是這么短短的幾個小時，悠莉都無法控制自己，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這個女孩這么執著，他無法幫助這個女孩，她一點兒也不像紫月……若是這樣，還不如現在就把她當成敵人。

玄子音的手伸進口袋，那支塤被他緊握手中，抱歉了悠莉，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但他在這幾天里，找回了曾經失去的東西，只不過，他不想再經歷一次絕望，所以——再見了。

“哥哥。”悠莉突然轉頭，臉上已滿是淚水，“我和別人不一樣，對嗎？我根本不是身體不好，而是一個怪物，對嗎？”她痛苦卻又無奈，“為什么我和別人不一樣？”

這樣的問題，這樣的表情，和曾經的她，是那么的一致。玄子音停頓了三秒，然后，松開了握著塤的手，他像哥哥那樣，將悠莉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腦袋，幽幽地說：“傻孩子，為什么，要和別人一樣呢……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