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的鐵銹味混著潮濕的霉氣撲面而來，許清川握緊手機，屏幕微弱的光在他眼底投下晃動的陰影。
神秘人站在十步開外的橫梁下，口罩邊緣露出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石子，冷得發(fā)沉。
“我母親到底怎么了？”許清川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撞出回聲，尾音不自覺發(fā)緊。這些年他無數(shù)次想象過母親的模樣，福利院泛黃的登記冊上只有“已故”兩個字，父親那晚含糊其辭的“身體不好”，像根刺扎在心里六年。
神秘人忽然低笑一聲，笑聲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板：“許正宏沒告訴你？也是，他那種人怎么敢提。”他向前走了兩步，腳步聲踩在碎玻璃上咯吱作響，“你母親根本不是病死的。”
許清川的呼吸猛地頓住。夜風從破損的窗戶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紙屑，糊在他汗?jié)竦暮箢i上，涼得像冰。
“二十年前，許正宏為了吞并你外公的建材廠，逼著你母親簽股權轉讓書。她不肯，兩個人在書房吵了整整一夜。”神秘人從口袋里掏出個牛皮紙信封，扔在旁邊的鐵架上，“第二天一早，她就從三樓跳下去了。”
手機從掌心滑落在地，屏幕摔得裂開蛛網。許清川盯著那信封，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他外公的廠子，就是報道里說的那家在他出生那年破產的企業(yè)。
“不可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我爸說她是生病……”
“生病？”神秘人提高了音量，口罩隨著說話的動作起伏，“他是說你母親生了‘擋他財路’的病吧？許清川，你住的那棟別墅，你父親現(xiàn)在的公司，都是用你母親的命換來的！”
鐵架上的信封被風吹得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照片的邊緣。許清川踉蹌著走過去，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凍住了——照片上的女人穿著白色連衣裙，眉眼間竟和他有七分像，她站在一棟老式洋樓前，懷里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背面用鋼筆寫著日期，正是他出生后第三個月。
“你是誰？”許清川捏著照片的手指泛白，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痛，“你怎么會有這些？”
神秘人后退一步，隱進更深的陰影里：“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許正宏不僅騙了你，還在你母親頭七剛過，就把你送進了福利院。他怕你長大了，會像你母親一樣礙他的事。”
廠房外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兩道車燈刺破黑暗掃進來。許清川猛地回頭，看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廠門口，車門打開，許正宏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光暈里。
“小川，你怎么在這里？”許正宏的聲音帶著刻意壓制的急切，他身后跟著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快步朝這邊走來。
神秘人趁機轉身，幾步就鉆進廠房深處的陰影里，消失在堆放的廢棄機器后面。許清川想追上去，卻被許正宏抓住胳膊：“別追了！這里危險！”
“是你把他叫來的？”許清川甩開他的手，聲音因為憤怒而沙啞，“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他會來？”
許正宏的臉色在車燈下顯得格外蒼白，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解釋什么，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先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我們回去說。”
“回家？”許清川舉起那張照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回那個用我媽命換來的家？”
許正宏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盯著照片看了幾秒，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你……你從哪里拿到的？”
“這重要嗎？”許清川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重要的是，你騙了我這么多年！你說我媽是生病去世的，可實際上呢？她是被你逼死的！”
許正宏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他身后的兩個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想上前控制住許清川，卻被許正宏攔住了。
“小川，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許正宏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當年的情況很復雜，我……”
“復雜？”許清川打斷他的話，眼中充滿了失望和憤怒，“再復雜，也不能成為你逼死我媽、拋棄我的理由！許正宏，你根本不配當我父親！”
說完，他轉身就朝廠房外跑去。許正宏想追上去，卻被地上的雜物絆了一下，等他站穩(wěn)身子，許清川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了。
“老板，要不要追？”一個黑衣男人問道。
許正宏搖了搖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用了，讓他冷靜一下吧。”他看著許清川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許清川一口氣跑出廢棄工廠，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夜風吹在他臉上，帶著一絲涼意，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憤怒和悲傷。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學校附近的櫻花樹下。月光透過櫻花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想起了姜歲禾，想起了他們第一次在這里相遇的場景，心中涌起一絲溫暖。
他拿出手機，想給姜歲禾打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已經摔得粉碎，根本無法使用。他苦笑了一下，看來連老天爺都不想讓他找到安慰。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許清川，你怎么在這里？”
許清川回頭一看，只見姜歲禾正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個手電筒，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歲禾？”許清川有些驚訝，“這么晚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發(fā)消息也不回，我擔心你出事，就來學校附近找找看。”姜歲禾走到他面前，看到他狼狽的樣子，眼中的擔憂更甚，“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許清川看著姜歲禾關切的眼神，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一下子涌了上來。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了姜歲禾，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姜歲禾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輕輕拍著許清川的背，柔聲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有什么事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許清川哭了很久，才漸漸平靜下來。他抬起頭，看著姜歲禾，眼中充滿了血絲：“歲禾，我媽……我媽她不是生病去世的，她是被我爸逼死的。”
姜歲禾愣住了，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看著許清川痛苦的表情，心中也泛起一陣酸楚：“許清川，你別太難過了，也許事情還有別的隱情。”
“隱情？”許清川苦笑了一下，“能有什么隱情？他為了錢，逼死了我媽，還把我送進了福利院。這樣的人，你覺得他會有什么隱情？”
姜歲禾沉默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許清川。她知道，此刻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對了，我還有這個。”許清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那個牛皮紙信封，遞給姜歲禾，“這里面還有一些東西，你幫我看看。”
姜歲禾接過信封，打開一看，里面除了那張照片，還有一些報紙剪報和信件。她仔細地看著這些東西，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這些報紙剪報上說，你外公的建材廠當年確實是被你爸吞并的，而且過程還不太光彩。”姜歲禾指著一張剪報說，“還有這些信件，好像是你媽寫給你外公的，里面提到了她和你爸的爭吵，還有她對你的思念。”
許清川看著這些東西，心中的憤怒又再次燃起：“你看，這些都是證據(jù)！他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許清川，你先冷靜一下。”姜歲禾拉住他的手，“這些東西確實能證明你爸當年的行為不太光彩，但我們還不能確定你媽的死就是他直接造成的。也許這里面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許清川看著姜歲禾，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他知道姜歲禾說得有道理，但他心中的憤怒卻讓他很難冷靜下來。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過，也很憤怒。”姜歲禾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但我們不能被情緒沖昏頭腦。我們需要冷靜下來，好好調查一下這件事，也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許清川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吧，我聽你的。”
“那我們先回去吧，這里晚上太冷了。”姜歲禾拉著許清川的手，“明天我們再一起想辦法。”
許清川點了點頭，跟著姜歲禾離開了櫻花樹。他們并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回到宿舍后，許清川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腦海里不斷回放著神秘人的話，還有那些報紙剪報和信件的內容。他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他拿起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想知道更多關于你母親的事嗎？明天上午十點，老地方見。”
許清川看著這條短信，心中涌起一絲猶豫。他不知道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他對母親的事情實在太好奇了，最終還是決定去赴約。
第二天上午，許清川瞞著姜歲禾，獨自來到了昨天約定的廢棄工廠。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工廠，四處張望著，卻沒有看到神秘人的身影。
“有人嗎？”許清川喊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廠房深處傳來：“我在這里。”
許清川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只見神秘人正站在一個巨大的機器后面，背對著他。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許清川問道。
神秘人緩緩轉過身，摘下了臉上的口罩。許清川看到他的臉，頓時愣住了——這個人竟然是他外公以前的助理，王伯。
“王伯？怎么是你？”許清川驚訝地說。
王伯看著許清川，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小川，我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外公。當年如果我能再堅持一下，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王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許清川急切地問道。
王伯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當年你外公的建材廠遇到了危機，你爸趁機提出要吞并廠子。你母親堅決反對，她說這是外公一輩子的心血，不能就這樣被外人奪走。可你爸卻一意孤行，還威脅你母親，如果她不簽字，就對你不利。”
“他真的這么說？”許清川的眼中充滿了憤怒。
王伯點了點頭：“是的。你母親為了保護你，只好答應了他的要求。可沒想到，他竟然得寸進尺，還想對你母親圖謀不軌。你母親不堪受辱，才選擇了跳樓自殺。”
許清川的拳頭緊緊攥起，指甲深深嵌進了肉里：“這個畜生！我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小川，你別沖動。”王伯拉住他的手，“你爸現(xiàn)在勢力很大，我們不能硬碰硬。我們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證據(jù)，才能將他繩之以法。”
許清川冷靜了一下，點了點頭：“王伯，你說得對。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王伯想了想，說：“我知道你爸有一個秘密書房，里面可能存放著當年的一些證據(jù)。我們可以想辦法進去看看。”
“秘密書房？”許清川有些驚訝，“我怎么不知道？”
“那個書房很隱蔽，只有你爸和他最信任的人才知道。”王伯說，“我以前在你外公的廠里工作時，偶然聽到你爸的手下提起過。”
許清川沉思了一會兒，說：“好，我們就去看看。什么時候行動？”
“今晚吧。”王伯說，“今晚你爸要去參加一個晚宴，家里只有你和你妹妹，還有一些傭人。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進去。”
許清川點了點頭：“好，就這么定了。”
晚上，許清川按照王伯的計劃，留在了家里。他假裝看書，實際上卻一直在留意著外面的動靜。等到許正宏出門后，他悄悄溜出了房間，來到了王伯所說的那個秘密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非常堅固。許清川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打開。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王伯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
“我來吧。”王伯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里。只聽“咔噠”一聲，門開了。
許清川和王伯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里面漆黑一片。王伯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周圍的環(huán)境。書房里擺放著很多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書籍和文件。
“我們快找找，看看有沒有當年的證據(jù)。”許清川說。
他們在書房里翻找了起來，很快就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其中有一本日記，里面記錄了許正宏當年吞并建材廠的經過，還有他對許清川母親的所作所為。
“找到了！”許清川興奮地說，“有了這本日記，我們就可以告倒他了！”
王伯也很高興：“太好了，終于可以為你母親和外公報仇了。”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許清川和王伯對視一眼，連忙躲到了書架后面。
門被推開了，許正宏走了進來。他似乎是回來拿什么東西，徑直走到書桌前，打開了抽屜。
許清川和王伯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他們看著許正宏在抽屜里翻找了一會兒，然后拿著一個文件袋走了出去。
等許正宏離開后，許清川和王伯才從書架后面走出來。
“好險啊。”許清川松了一口氣。
“我們快走吧，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王伯說。
他們拿著找到的證據(jù)，悄悄離開了秘密書房，回到了許清川的房間。
“王伯，謝謝你。”許清川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真相。”
王伯搖了搖頭：“這是我應該做的。小川，你要好好保管這些證據(jù)，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把他交給警方。”
許清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王伯離開了，許清川看著手里的證據(jù)，心中感慨萬千。他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去做。但他有信心，他一定能為母親和外公討回公道。
第二天，許清川把找到的證據(jù)拿給了姜歲禾看。姜歲禾看完后，也很氣憤：“許正宏太可惡了，我們一定要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嗯。”許清川點了點頭，“我已經聯(lián)系了警方，他們說會盡快調查這件事。”
“太好了。”姜歲禾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我還會繼續(xù)留在那個家里，收集更多的證據(jù)。”許清川說，“我不能讓他就這樣逍遙法外。”
姜歲禾擔心地說：“可是這樣太危險了，你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我會小心的。”許清川說，“而且，我還有王伯幫忙。”
姜歲禾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許清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許清川一邊在許正宏家里收集證據(jù)，一邊等待著警方的調查結果。他知道，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但他有信心，他一定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而許正宏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對許清川的態(tài)度變得越來越冷淡，甚至還派人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但許清川并沒有因此而退縮，他知道，他不能讓母親和外公白白犧牲。
一天，許清川在許正宏的房間里找到了一份合同，上面記錄了他當年吞并建材廠的具體細節(jié)，還有一些非法操作的證據(jù)。他高興地把合同收好，準備交給警方。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許正宏突然走了進來。許清川來不及藏好合同，被許正宏抓了個正著。
“你在干什么？”許正宏看著許清川手里的合同，眼中充滿了憤怒。
許清川沒有害怕，他看著許正宏，冷冷地說：“我在找證據(jù)，證明你當年的罪行。”
“你這個逆子！”許正宏怒吼一聲，上前就要搶奪合同。
許清川緊緊攥著合同，不肯放手。兩人扭打在一起，許清川雖然年輕力壯，但畢竟不是許正宏的對手，很快就被許正宏打倒在地。
許正宏搶過合同，撕得粉碎：“你以為憑這些東西就能告倒我嗎？太天真了！”
許清川躺在地上，看著許正宏猙獰的面孔，心中充滿了絕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才能讓這個惡人受到懲罰。
就在這時，許正宏的皮鞋狠狠碾過地上的紙屑，碎末嵌進水泥縫里，像被踩滅的灰燼。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許清川，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小川，別白費力氣了。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強者說了算，你母親當年不懂，現(xiàn)在你也想重蹈覆轍？“
許清川撐著地板站起身，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剛才扭打中被撞破的額頭滲出血珠，順著眉骨滑進眼里，澀得他睜不開眼：“我母親是被你逼死的，你欠我們母子兩條命。“
“逼死？“許正宏突然提高音量，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她是自尋死路！如果不是她非要護著那個破廠子，我們現(xiàn)在會是這種局面嗎？我給過她機會的！“
“機會就是讓她賣掉父親的心血，看著你把外公的基業(yè)據(jù)為己有？“許清川猛地推開他，血珠甩在許正宏昂貴的西裝上，洇出點點暗紅，“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親情，你只認錢！“
許正宏的臉色驟然變得鐵青。他后退半步，從抽屜里掏出個牛皮本扔在桌上：“你以為你母親是什么好人？她當年早就和外面的男人勾搭上了，要不是我替她遮掩，許家的臉早就被丟盡了！“
本子攤開的頁面上貼著幾張泛黃的照片，女人的側臉依偎在陌生男人肩頭，背景是旋轉木馬的霓虹。許清川的瞳孔驟然收縮——照片上的女人確實是他母親，可她懷里抱著的孩子，眉眼竟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這不可能......“他伸手去碰照片，指尖卻在半空中僵住。王伯從未提過這些，那些信件里字里行間都是對他的牽掛，怎么會......
“沒什么不可能的。“許正宏冷笑一聲，“她死的前一晚，就是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我去抓奸的時候，她為了護著那個野男人，才從樓上跳下去的。“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說起來，你到底是誰的種，還不一定呢。“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許清川的心臟。他踉蹌著后退，后腰撞在書架上，幾本厚重的精裝書砸下來，砸得他肩膀生疼。
“你在撒謊......“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像秋風里的殘葉，“你在騙我......“
“騙你有什么好處？“許正宏走到他面前，撿起地上的照片塞進他手里，“你自己看，這是當年私家偵探拍的。你母親每周三下午都會去游樂園，和這個男人見面。“
照片背面用圓珠筆寫著日期，最近的一張距離母親去世只有三天。許清川的手指劇烈顫抖，照片邊緣被捏得發(fā)皺。他想起福利院阿姨說過，他被送進來的時候，懷里揣著半張游樂園的門票。
原來那些關于母親的溫柔想象，都是假的。
“為什么......“他喃喃自語，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再看你像個傻子一樣追查過去。“許正宏整理著被扯皺的領帶，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漠，“你母親的死是她咎由自取，我收養(yǎng)你已經仁至義盡。識相點就安分守己，否則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許清川猛地抬頭，眼里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收養(yǎng)？你把我丟在福利院六年，現(xiàn)在說收養(yǎng)？“
“那六年我每年都給福利院捐錢，足夠你衣食無憂。“許正宏轉身走向門口，“比起你那個拋夫棄子的母親，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門被重重關上，鎖芯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許清川癱坐在地上，照片從顫抖的指尖滑落。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光映出姜歲禾的名字，他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很久，才按下接聽鍵。
“清川，你在哪？警方說需要你去確認一些證據(jù)......“姜歲禾的聲音帶著擔憂，背景里能聽到鍵盤敲擊的聲音。
許清川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那些堵在喉嚨里的哽咽，像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清川？你在聽嗎？“
“歲禾......“他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像變了個人，“我是不是......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電話那頭的姜歲禾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你在哪？我現(xiàn)在過去找你！“
“我在......“許清川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那個冰冷的書房里，“在別墅。“
“等我，二十分鐘就到。“姜歲禾的聲音異常堅定，“別胡思亂想，我馬上來。“
掛掉電話后，許清川蜷縮在地板上，把臉埋進膝蓋。窗外的風卷著雨點敲打著玻璃，像無數(shù)只手在抓撓。他想起七歲那年在福利院發(fā)高燒，護士給他打針時，他死死攥著那個破舊的毛絨熊，因為熊的耳朵里藏著半張游樂園門票。
原來那不是母親留下的念想，是她拋棄他的證據(jù)。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汽車剎車的聲音。許清川抬起頭，看見姜歲禾撐著傘跑過庭院，雨水打濕了她的劉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他掙扎著站起來，剛走到窗邊，就看到許正宏的車也駛進了大門。
姜歲禾顯然也看到了那輛車，她頓了一下，隨即加快腳步跑到別墅門口，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傭人張媽，看到姜歲禾時愣了一下：“姜小姐？這么晚了......“
“我找許清川，有急事。“姜歲禾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語氣急促。
許正宏的車剛好停在玄關前，他推門下車，看到姜歲禾時皺起了眉頭：“你怎么來了？“
“我找清川。“姜歲禾挺直脊背，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叔叔，關于阿姨的事，我想和你談談。“
許正宏的臉色沉了下來：“這里沒你的事，回去。“
“怎么會沒我的事？“姜歲禾從背包里掏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王伯沙啞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許正宏當年偽造了股權轉讓書，還買通了公證員......“
許正宏的瞳孔驟然收縮，伸手就要去搶錄音筆。姜歲禾敏捷地躲開，退到樓梯口：“這些證據(jù)我已經備份給警方了，你現(xiàn)在讓我見清川，否則我馬上報警。“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許清川站在二樓欄桿邊，臉色蒼白如紙。姜歲禾看到他額角的傷口，眼圈瞬間紅了：“清川，你沒事吧？“
許正宏看看樓上的兒子，又看看姜歲禾手里的錄音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他咬了咬牙：“讓她上來。“
姜歲禾快步跑上樓梯，拉住許清川的手腕：“我們走。“
許清川卻站在原地沒動，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歲禾，他說的是真的......我媽她......“
“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先離開這里。“姜歲禾用力攥著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警方找到了當年的法醫(yī)報告，阿姨去世時懷有身孕，三個月大。“
許清川猛地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震驚：“你說什么？“
“王伯找到的，藏在你外公的舊文件里。“姜歲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阿姨真的有外遇，許正宏怎么可能容忍她懷孕？“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劃破迷霧，許清川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他想起照片上母親的側臉，確實比記憶中消瘦些，當時只當是心情不好，現(xiàn)在想來，或許是懷孕初期的反應。
“他在騙我......“許清川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在掩蓋真相......“
“對，他在撒謊。“姜歲禾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所以我們更不能被他打倒。清川，跟我走，我們去警局，把所有證據(jù)都交上去。“
許正宏站在樓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姜歲禾，你別多管閑事。“
“這不是閑事。“姜歲禾扶著許清川往樓下走，“這是正義。“
經過許正宏身邊時，許清川停下腳步，聲音雖然沙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媽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許正宏的身體僵了一下，眼神閃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知道。“許清川看著他，“你害怕我查下去，害怕我知道那個孩子不是你的，對不對？“
許正宏猛地揚起手，卻被姜歲禾死死抓住手腕。她的力氣不大，眼神卻異常銳利：“叔叔，這里有監(jiān)控。“
許正宏看著周圍閃爍的監(jiān)控探頭，慢慢收回了手，胸口劇烈起伏著：“滾。你們給我滾！“
姜歲禾拉著許清川走出別墅，雨水打在身上，冰涼刺骨。許清川回頭望了一眼那棟燈火通明的房子，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我們現(xiàn)在去哪？“他問。
“去我家。“姜歲禾撐開傘，把大半傘面都傾向他，“我媽認識當年的法醫(yī)，我們可以再問問細節(jié)。“
雨夜里的出租車行駛在空曠的馬路上，濺起的水花像破碎的星光。許清川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倒退的霓虹，突然輕聲說：“歲禾，謝謝你。“
“謝我什么？“姜歲禾正在給王伯發(fā)消息，聞言抬起頭。
“謝謝你沒讓我沉下去。“許清川轉過頭，路燈的光在他眼里明明滅滅，“剛才我真的覺得，全世界都在騙我。“
姜歲禾放下手機，握住他的手：“我不會騙你。不管你媽媽是什么樣的人，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都是許清川，是那個會在櫻花樹下等我，會把熱牛奶讓給我的許清川。“
許清川的眼眶突然熱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到了姜歲禾家，姜母看到許清川額角的傷口，嚇了一跳，連忙拿來醫(yī)藥箱給他處理。“這是怎么弄的？“她一邊用碘伏消毒，一邊皺著眉問。
“不小心撞的。“許清川低聲說。
姜歲禾把母親拉到廚房，低聲說了事情的經過。姜母聽完，臉色凝重起來：“那個法醫(yī)去年退休了，我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明天我?guī)湍銌枂枴！八D了頓，看向客廳里沉默的少年，“清川這孩子，真是苦命。“
夜里，許清川躺在客房的床上，輾轉難眠。姜歲禾給他的那杯熱牛奶放在床頭柜上，還冒著熱氣。他想起第一次在福利院見到姜歲禾，她穿著粉色連衣裙，手里拿著個草莓蛋糕，怯生生地遞到他面前：“老師說你今天生日。“
那是他這輩子收到的第一個蛋糕。
凌晨三點，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廢棄工廠的角落里，王伯倒在血泊中，旁邊扔著一把沾血的匕首。
許清川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他猛地坐起來，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下一秒，電話打了進來，是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想救王伯，就一個人來南郊倉庫。別告訴任何人，包括姜歲禾。“
“你是誰？你把王伯怎么樣了？“許清川對著電話吼道。
“來了就知道。“對方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許清川沖到窗邊，看到姜歲禾房間的燈還亮著。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抓起外套，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只有路燈在雨霧中暈開一圈圈光暈。許清川騎著姜歲禾家的自行車，拼命往南郊倉庫趕。雨水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要掙脫束縛。
倉庫里彌漫著濃重的汽油味。許清川推開門，看到王伯被綁在椅子上，額頭流著血，臉色慘白。旁邊站著兩個蒙面人，手里拿著鋼管。
“人來了。“其中一個蒙面人說道，聲音嘶啞。
許清川握緊拳頭：“放了王伯，有什么沖我來。“
“挺有骨氣的。“另一個蒙面人笑了笑，“不過可惜，你今天要死在這里了。“
他揮了揮手，旁邊的蒙面人舉起鋼管就朝許清川打來。許清川敏捷地躲開，抄起旁邊的一根木棍反擊。他在福利院時經常被欺負，早就練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雖然對方人多，但他也絲毫不落下風。
就在這時，倉庫外突然傳來警笛聲。兩個蒙面人臉色大變，對視一眼，轉身就想跑。許清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胳膊，將他摔倒在地。
警察沖了進來，很快就制服了兩個蒙面人。許清川連忙跑到王伯身邊，解開他身上的繩子：“王伯，你怎么樣？“
王伯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許清川，艱難地說：“小川......小心......許正宏......他......“
話沒說完，他就暈了過去。醫(yī)護人員連忙把他抬上救護車，送往醫(yī)院。
一個警察走到許清川面前：“你是許清川吧？姜歲禾小姐報的警，說你可能有危險。“
許清川愣住了：“歲禾？“
“她在外面等你。“警察指了指倉庫門口。
許清川快步走出倉庫，看到姜歲禾站在警車旁，身上披著一件警服，顯然是匆忙趕來的。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你怎么來了？“許清川走到她面前，聲音里帶著一絲責備，更多的卻是感動。
“我看到你不在房間，就知道出事了。“姜歲禾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后怕，“你答應過我，不會再一個人扛著的。“
許清川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暖暖的。他伸出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雨水：“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姜歲禾搖搖頭，握住他的手：“我們是一起的，不是嗎？“
許清川看著她，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不管未來還有多少風雨，他都不會再害怕了，因為他不是一個人。
第二天，警方對兩個蒙面人進行了審訊，他們很快就交代了實情。果然是許正宏指使他們干的，他害怕王伯說出更多當年的秘密，就想殺人滅口。而許正宏本人，也因為涉嫌故意傷害、偽造文件等多項罪名，被警方依法逮捕。
在醫(yī)院里，王伯醒來后，告訴了許清川更多當年的真相。原來，許清川的母親并沒有外遇，那個男人是她的表哥，一直在幫她調查許正宏吞并工廠的證據(jù)。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確實是許正宏的。許正宏之所以撒謊，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對不起許清川的母親，害怕許清川報復他。
真相大白，許清川的心里五味雜陳。他為母親感到惋惜，也為自己這些年的遭遇感到難過。但他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他要向前看。
幾個月后，許正宏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他的公司也因為涉嫌多項違法操作，被依法查封。許清川沒有選擇繼承他的財產，而是把那些合法的部分捐贈給了福利院，希望能幫助更多像他一樣的孩子。
王伯經過治療，身體漸漸康復了。他退休后，搬到了福利院附近，經常去看望那里的孩子，給他們講故事。
許清川和姜歲禾的生活也漸漸恢復了平靜。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學習，一起規(guī)劃著未來。櫻花再次盛開的時候，許清川拉著姜歲禾的手，站在櫻花樹下，輕聲說：“歲禾，謝謝你，讓我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溫暖。“
姜歲禾笑著說：“傻瓜，我們本來就該互相溫暖啊。“
陽光透過櫻花的縫隙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遠處的教學樓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一切都充滿了希望。許清川知道，他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