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此刻所站立的地方，似是那個熟悉的小會議室，卻又……不完全是。

房間的整體輪廓依舊存在，但除了他目光所及之處，那些桌椅、墻壁、窗戶等細節會變得相對清晰之外。

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籠罩在一片濃重的水霧之中，飄渺，模糊，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林九思眨了眨眼，在這如真似幻的詭異場景里，一時之間，竟不敢移動半分。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他最最熟悉的——

他探出一絲精神力，試圖用語義感知去探查周圍究竟是什么。

然而，這一次的感知結果，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的精神力如同投入了黑洞，沒有得到任何關于外界事物的反饋。

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竟然全都是他自身精神力的回響！

這種空洞而無限的自我增強，讓他的大腦瞬間傳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忍不住停了下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將兩面鏡子面對面地擺放著。

無論你看向哪一面，所能看到的，都只是鏡子中那個被無限復制、無限放大、最終會讓人迷失在無盡倒影中的自己。

當這個“鏡子”的念頭落下時，林九思驚訝發現，自己眼前那張被水霧籠罩的長桌之上，竟然真的憑空出現了兩面光潔如新的、互相對著的鏡子！

它們出現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當然，就如同它們一直就存在于那里，只是林九思此前沒能注意到而已。

看到這兩面鏡子，林九思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開始抓住了一絲頭緒。

而鏡子的出現，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互助小組里，那位能將玻璃變成鏡面的文靜女孩。

隨之他又想起了猴子那顆能洞穿墻壁的黃豆。

心中一動，他緩緩抬起右手。

拇指和食指之間，赫然夾著一顆普普通通的黃豆！

他嘗試著發動猴子的PME能力，將那顆黃豆向著不遠處那面被水霧籠罩的墻壁彈射出去。

黃豆在空中劃過一道微弱的軌跡，在即將碰到墻面時，那墻壁卻像平靜的水面般，激起了一陣輕微的漣漪。

黃豆悄無聲息地沒入其中，消失不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林九思環視了一周這如水霧般的小會議室，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

然后，他的腳步，開始動了。

他邁出了第一步。

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幻，小會議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學宿舍。

他又邁出了第二步。

宿舍的場景如潮水般退去，他已然置身于人工湖畔那張留下過許多記憶的長椅邊，甚至能感受到湖面吹來的微風。

第三步，是那間充滿了復古氣息的夜歸酒吧。

第四步，林九思閉上眼，腳步微微一頓，再次睜開眼時，他已經站在了那座空曠而巨大的廢棄體育館中央！

高高的穹頂，破碎的窗戶，以及館內那些因為上次激烈的打斗而被波及、散落一地的雜亂設備，分毫畢現！

隨著他腦海中構建出的不同場景，他身邊的世界，也隨之一步一景，不斷變幻！

林九思不知道這與章博導那種狂暴的空間具象化能力究竟有什么關系。

但他開始理解，在這個奇特的地方，他似乎可以通過在自己腦中清晰地“構建”出某個對象，來讓它真實出現在自己眼前！

經過這幾次嘗試，林九思也發現了一些規律。

比如，體育館這樣巨大的空間，似乎已經快要接近他目前所能構建的極限。

想要構建出更大、更復雜的空間對象，以他現在的精神力，還無法做到。

并且，在他所構建出的所有場景之中，都無法出現任何“人”的形象。

在他此時的感知中，所有這些被他構建出來的場景和物品，其語義場都與真實對象一般無二。

唯一的區別是，在這些構建物的語義場某個極其細微的角落，都存在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獨屬于他自己的印記。

就像一位畫家，在他所有的畫作之上，都留下了自己那個不為人知的簽名。

他繼續在這里嘗試著，構建出各種他想象中的、或者曾經去過的場景和物品。

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發現，自己的精神力開始枯竭，一陣陣難以忍受的頭痛，如同潮水般襲來。

而他，究竟已經在這片如夢似幻的空間中，經歷了多少次場景的變幻？

幾百次？還是上千次？

林九思在恍惚中，覺得自己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已經快要記不清“真實”應該是什么樣子了。

一切都是未定的。

一切都是流動的。

一切都是可變的。

只要他念頭一動，宿舍的書桌就可以漂浮在人工湖之上，湖畔的長椅可以被安裝在體育館的中央，操場上的籃球架也可以突兀地擺在夜歸酒吧的吧臺邊。

還有那些他曾經去過的、甚至只是在照片和影像中見過的山川湖海，一一出現在他腳下。

只要他想，似乎沒有一處他去不得。

然而，就在他即將徹底迷失在這片由他自己親手創造的、無盡的幻象之中時——

一個念頭，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劍，在他那因劇痛而混沌的腦海中，驟然浮起：

“那……我的來路呢？我……是從哪里來的？”

這個想法升起的瞬間，頭痛變得更加劇烈，仿佛要將他的大腦撕裂！

但林九思卻如同一個即將窒息的溺水者，在無盡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死死地抓住了這個念頭，再也不肯放手！

對了……水中……窒息！

林九思終于回憶起了最開始，自己在那片無邊無際的灰色大洋中，瀕臨死亡的情景！

那段記憶，仿佛已經被自己遺忘在了許多年之前，此刻卻又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大海……大河……小溪……春雨……

林九思死死抓住這根如同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消失的記憶之線。

而他眼前的視野，也隨之出現了林間溪水、空中飄落的清新小雨。

林九思按住自己那如同要炸開般的太陽穴，像要將那些紛亂的幻象和劇烈的頭痛都死死地按回腦海深處！

繼續往前……繼續回憶……

是那股從眉心泛起的、難以言喻的清涼！

林九思如同一個在無盡黑暗中跋涉了許久的旅人，終于在前方，看到了一星微弱卻又無比明亮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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