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白也沉默了。

他有些憐憫地看向她，那眼神像極了一個學霸在關懷絕望的文盲：“沒想到你連字都不認識。”

老太太正要回懟一句不認字怎么了，我吃過的土比你見過的都多，就聽見對方十分恨鐵不成鋼道：

“不認識字居然還不知道學嗎？怪不得書山這么多年發展都是停滯的，看來都是被你們這些占著位置不上進的老員工給帶壞了。”

老太太：“……”

她試圖做最后的抵抗，甚至還不屑的嘲諷了醫生：“呵，別以為我不認識字就什么都不懂了，這個文心里面有個鐵字你就加鐵片進去，難道文心里面有水，你就準備放水進去嗎？”

她本意是嘲諷對方，沒想到計白卻是點了點頭，肯定道：“可以這么試試，總不能光等著三年一次書山開啟，然后等這些進士自投羅網，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后文心說不定還要被別人奪走強吧？”

老太太：“……”

他們之間的對話，是可以屏蔽其他人的。

其他幾人雖然聽不到他倆之間的對話，卻完全可以看到計白手中的動作，對方似乎把面前這位老太太給說服了，原本趾高氣昂的老太太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她雖然極度想朝計白下手，無奈他們這些守衛規則的第一條就是不能打死同事。

老太太心里憋著火，卻不敢真的出手打傷計白。

她并非沒有這個能力，真要出手，計白也大概率不是她的對手，可她卻從骨子里恐懼這么做。

他們這些守衛并非自愿留在書山，曾經也有守衛試圖挑戰規則，想叛逃或者出手擊傷其他同事，最后的下場就是被規則之力抹殺。

她至今難忘那個場面，一個遠比她強大的多的守衛想要叛逃書山，結果他還沒走到結界之外，身體便被一寸一寸的撕裂開來，慘叫聲傳進每個守衛的耳中，而他最終變成一抨焦土，永遠成為了書山的一部分。

永遠脫離不了書山。

思及此，她一邊聽著計白嘴里那些“老人家你這個年紀從頭開始學習認字確實有難度”“哎或許這就是少壯不努力老來當文盲吧”，一邊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

她得忍。

和這些進士一樣，他們作為書山的守衛，想要離開書山，就必須在遵守規則的情況下獲得文心才行。

并且書山對于他們的要求更高。

此時的計白手中并無武器，看著一臉緊張兮兮的幾人。他忽然想到自己來書山中最重要的兩個計劃，第一是揚名，第二便是揚名之后再被人殺死。

最重要的是揚名。

現在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啊喂！

“你們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計白一步步向他們靠近，這幾人也不約而同地往后面倒退，那張看不清五官的紅臉此刻顯得分外恐怖。

他們不敢直接出手傷害計白，膽子最大的公孫陽也只敢硬著頭皮道：“知道，您不是人。”

計白：“……”

公孫陽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連忙找補道：“您是個好人。如果不是您的提醒，我們此刻恐怕已經螳螂捕蟬自相殘殺，中了楚國人的計謀了。”

他把自己父親遇見那名所謂楚國叛逃文士，對方指引他進入書山后過來傀儡林的事情說了出來，沒想到這話剛落就得到了眾人的迎合，他們也碰到過這樣的楚國文士……

計白等他們說完后才點了點頭，道：“就算你們互相自相殘殺，也是得不到這顆文心的。”

他的眼神往林外看去，這片傀儡林就像是一個結界，林內林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就算你們全身的血都放干了，也沒辦法喚醒這顆文心。”

他看向面前幾人，道：“那名楚國皇子怕是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得到這顆文心，以你們這種看見文心就殺紅眼的狀態，等你們這幾個人自相殘殺死光了，他們再抓幾個人進來再來一遍這個流程，自然可以白得文心。”

“就算抓不到人。”計白扣了幾下手指，聲音突然壓低了幾分，“楚國不也進來了很多自己家的進士嗎？”

這也就是為什么在書山中人數越多，優勢就越大。

公孫陽幾人此刻也完全意識到了這個陽謀，此時態度已然十分誠懇，紛紛向計白道謝：“感謝您救了我們一命。”

計白抿緊唇，突然開口道：“其實你們應該感謝齊國的計白。”

“計白？這是何人？”

幾人一頭霧水，眼中屆閃過迷茫。

“聽起來倒像是個人名，他是和我們一樣的進士嗎？”

一名小國進士嘴里念念有詞道，“齊國不是已經沒落許久了嗎？不知何時居然出了這樣的人物。”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向這位紅臉考官：“不知考官您與這位計白是什么關系？”

計白仗著別人現在看不清自己的臉，聲音十分鎮定：“計白？你們居然連計白都不知道？”

計白高深莫測的背過手，毫無自賣自夸的尷尬，只有為了提升知名度而努力的從容，他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道：

“計白跟你們可不一樣，他并沒有跟隨齊國其他人一起行動，反而是獨自一人找到了本考官，本考官一開始也只當他是個普通人，沒想到此子的聰慧卻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明明很輕易的就能拿到那顆文心，卻將文心讓給了行將就木的本考官。”

說著，計白似乎被自己的謊言感動到了，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道：“條件便是他可以放棄那顆文心，但本考官也要幫他去救更多人。”

這人簡直是滿嘴胡言。

公孫陽幾人本想這么去想，但眼前這位考官的行跡又完全對應上了他的話。

如若不是答應了這個名為計白的齊國進士的話，這名考官為什么會出手阻攔他們互相殘殺呢？

幾人支支吾吾，一瞬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滿臉的驚訝、震驚、不可置信。

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看見文心不要的進士。

他一定是個傻子吧。幾人在心里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