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馬車離開了垣城,載著顧銘駛向州軍大營。
只是這次駕車的不再是閻音,而是已經換上了黑衣、戴上了不良人面具的劉老二。
現在劉老二不叫劉老二,而是有了新的名字------殘劍。
劉老二自己起的,初聞時,中二得顧銘雞皮疙瘩一地。
不管如何,二品的殘劍加入,不良人的上限得到了拔高。
好在殘劍《葵花寶典》還未大成,被顧銘叫停。
顧銘看重的,并不是殘劍的修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殘劍是第一個因為信念成為不良人的,而非斷魂丹。
這很重要。
利弊驅使的人,或許是一把更鋒利的刀。
但擁有信念之人,可以創造奇跡。
差不多一個時辰,
馬車來到了州軍大營外。
“大帥!”
馬車剛停下,十多個軍將迎來。
這些人正是上午在州府交出調兵符那幫人。
只是不同上午滿臉宿醉衣衫不整,現在一個個披甲帶掛好不神氣。
顧銘走出馬車,站在車頭,俯視一眾將領,問到:“你們可知為何本帥不殺你們?”
一眾將領面面相窺,不得其意。
他又道:“月前,本帥屠殺趙相滿門,趙家殘黨欲暗中調遣諸州大軍兵向都城,唯有垣州軍不為所動。”
聞言,垣州軍副將洪杰,不忿到:“垣州軍是大順垣州軍,不是他趙家私軍,”
洪杰抬手指向軍營大門掛著的人頭,自豪又道:“大帥請看!那就是趙家派來的人,被匡統.....呃,被匡遠斬了。
北荒蠻子不老實,一旦南下,我垣州軍就是邊軍身后的第二道防線,他趙家,竟然叫我們謀反,想什么呢,太小看垣州軍了。”
洪杰這一說,身后一眾將領都不由發笑。
顧銘看著大門上風干的人頭,沒有言語。
他不殺這幫將領,固然擔心垣州軍群龍無首出現動亂,但最主要的,還是垣州軍是唯一一支沒有聽趙家調遣的州軍。
其他州軍就算對趙家調遣有所顧忌,還是會裝裝樣子,只有垣州軍,直接斬了趙家來人。
不僅如此,趙家謀反之時,垣州軍第一時間拔營入駐垣城,準備擋下趙家從北境調遣的北境三州州軍,以及很可能南下的北荒鐵騎。
直到后面趙家沒了動靜,才再次拔營回城外。
甚至有傳言,匡遠給將士們寫遺書的紙筆都搶好了,準備效仿二十五年前陸恒死守垣城之舉。
垣州軍作風或許確是如匪,但血性,從來不缺。
見顧銘盯著大門有些發怔,洪杰小聲到:“大帥!按您的吩咐,軍妓營已經撤了,校尉以上將領也全部集結,就等您訓話,咱們.....進去?”
顧銘點頭:“進去吧!”
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顧銘進了大營。
一路來到校武場,兩撥隊伍正在等到他的到來。
近些的,是三四百個女人,小的十二三歲,長的三十出頭,有些人身上還帶著淤青。
這些人,正是垣州軍臭名昭著的軍妓,都是徐堂賤買或擄來的。
遠些的隊伍,是披甲戴盔的近百個校尉。
一進校武場,
顧銘率先看到的是軍妓隊伍,他問到:“她們,可有餉錢?”
“沒有!”
身旁的洪杰心直口快回應,看到顧銘瞥了他一眼,趕忙補充:“銀錢是沒有,但他們吃住都是跟營中將士一樣的,如今世道,她們這些人,也就在這兒能吃個飽飯了!換到別處.......”
“感情你們還是善舉?”
顧銘一聲質問,嚇得洪杰腦袋一縮。
隨后顧銘邁步,來到了女人隊伍前方。
原本有些喧囂的隊伍,在顧銘出現的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軍中向來都是些糙漢子,突然來個風度翩翩的帥公子,這些女人難免感到好奇。
再來就是,能讓一幫高級將領簇擁奉承,這個青年肯定不簡單。
顧銘朝隊伍再進幾步,來到一個女人面前,拉起了女人手腕,看了看上面的淤青,眉頭一皺。
接著他放下女人手腕,扯開了其上衣,雪白肌膚之上亦有淤青。
見勢,洪杰趕忙上前,解釋到:“軍中大都是些沒成親的瓜蛋子,是毛躁了些,但大帥放心,沒死過人。”
顧銘沒有理會洪杰的解釋,他掃視著隊伍,放聲到:“本帥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就此離開,何來何去,二,是留在軍中繼續為妓,但不會再遭打罵,且可領校尉同餉。”
洪杰說得不錯,這幫女人就算回家,也不見得能吃飽飯,還會因軍中為妓的經歷遭人歧視,倒不如繼續留在軍中,至少能吃飽飯,還能掙點錢。
在活命面前,什么道德尊嚴人格,從來毫無價值。
顧銘說完,原本寂靜的人群頓時炸了鍋。
她們這些人,有些人固然是想回家,可也有不愿的。
這些不愿的,被丈夫家人賤賣來此,本就不想回去。
在軍中雖是玩物,遇到粗魯的還會受些拳腳,但至少能吃飽不會餓著,甚至不時還能見葷腥。
真離開了軍營,何處安身?
回家再被賣一次?
人群嘩然中,
洪杰湊近林顧銘,面色難堪到了極點:“大帥,軍中沒錢了,別說校尉待遇,營中糧草能再頂兩月就不錯了。
就朝廷撥那點軍費,哪兒養得起十萬人?這些年要不是趙家暗中送錢送糧,垣州軍早就維持不住了,如今趙家沒了,我們垣州軍,快揭不開鍋了。”
顧銘瞥了洪杰一眼,但沒有反駁。
洪杰說的是事實。
十萬州軍,別說軍餉,光是每天的人吃馬嚼就是天文數字,這也是他讓數百個軍妓自行選擇留去的原因。
就算朝廷加大軍費,也不可能給得有趙家多,今后垣州軍的日子必然是得勒緊褲腰過日子,所以繼續保留軍妓也算是個補足,軍人也是人,一點福利沒有誰還有心干下去?
頓了片刻,顧銘道:“軍費是陛下考慮的事,如今外有金帳王庭虎視眈眈,內有各州蠢蠢欲動,垣州軍,不能垮。”
最終,
數百個女人一大半都選擇了留下來。
別說同校尉餉銀,就是普通士兵待遇,對于她們這些從小被當做賠錢貨的女人,已然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尊重。
封建社會,女人,真就是不如牲畜值錢。
完事,顧銘當場指點幾人為女官,負責軍妓事務。
處理完軍妓問題,他來到了軍將隊伍前方。
他先是打量了下這幫人,心中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沒想到,以高福利維持的一支軍隊,竟然素質板正,一點不拉胯。
也難怪趙家愿意每年花費巨大資源來維持這幫人。
另一方面來說,以趙家手段,這么多年垣州軍依舊保持著高度自主權,而不是受趙家擺布,也足矣說明匡遠這幫人不是等閑之輩。
此間此刻,顧銘突然有那么一絲悔意。
或許匡遠,并非非死不可。
掃視隊伍良久,顧銘道:“罷了,本帥沒什么說的。”
對于垣州軍這個矛盾體,他也有些難以評判。
于垣州百姓而言,垣州軍蛀蟲無異,但于大順而言,又是國之重刃。
或許,還是因為二十五前那場守城之戰的歷史光環吧。
能到垣州參軍的,除了高福利,或多或少都對垣州軍這三個字有些歷史向往。
畢竟哪個男兒不曾有過守家衛國的壯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