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感覺自己在下沉，沉入一片冰冷死寂的深淵。爆炸的轟鳴、賽博管制者的尖嘯、王剛的怒吼、還有那些絕望的哭喊……所有聲音都模糊了，扭曲了，最終只剩下一種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嗡鳴，像是腦子里塞了一窩發瘋的馬蜂。

【叮。靈幣+1+1+1……】

那該死的、微弱又清晰的提示音，像根細針，不合時宜地刺破了這片混沌的黑暗。

還在大幅度的漲啊。

林默在昏沉中扯出一個苦笑。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入賬的靈幣，多得嚇人。

林默把一口帶著鐵銹味的唾沫咽回去，連同心里那點不知是喜是愁的滋味。他掙扎著想動，想再去拉那個被廣告牌壓住的女人……

然后，世界就徹底黑了。

“……默……林默……能聽見嗎？”

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林默費力地掀開眼皮，刺眼的白光讓他瞬間又閉上。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子，混雜著一股淡淡的汗味和……血腥味？不是順德仁和醫院那熟悉的、帶著點消毒過頭的潔凈氣息。這里的空氣更渾濁，更……擁擠。

“醒了！他醒了！”一個略顯沙啞的女聲帶著點驚喜。

林默再次睜開眼，適應著光線。入眼是斑駁發黃的天花板，吊扇慢悠悠地轉著，扇葉上積著灰。

他躺在一張窄窄的鐵架床上，身上蓋著洗得發白的薄被。床邊站著個穿著皺巴巴護士服的中年女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眼袋很重。

這里是常山市工人醫院，普通病房。

他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看。病房里塞了六張床，除了他，還有幾個纏著繃帶、掛著吊瓶的人，呻吟聲、咳嗽聲不斷。空氣里彌漫著藥味、消毒水味和一種……人心惶惶的壓抑感。

“感覺怎么樣？有哪里特別疼嗎？”護士湊近問道，聲音放輕了些。

林默試著動了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像被拆開又胡亂拼裝回去，尤其是后背和胸口，火燒火燎。耳鳴還在，但沒那么尖銳了，腦子里嗡嗡的背景音還在，但提示音沒了。

“還……行。”他嗓子干得冒煙，聲音嘶啞，“我……睡了多久？”

“快兩天兩夜了。”護士嘆了口氣，給他倒了杯溫水，扶著他小口喝下，“送來的時候一身是傷，后背燒傷，內臟震蕩，還有輕微腦震蕩……命真大。”

兩天兩夜？林默心里咯噔一下。常山市……怎么樣了？

“其他人呢？跟我一起的，洛魚，周廣？”他急切地問。

護士的臉色更黯淡了：“那個姓洛的小姑娘沒事，她就在隔壁病房，也受了點傷，但比你輕多了，一直在守著你，剛被我們勸去休息。至于那個周廣，抱歉，我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林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周廣……失蹤了？

“現在情況很糟。”護士壓低了聲音說道，“算了，我也說不清楚，還是看新聞吧。”說罷她打開了電視，調到本地新聞臺。

畫面里不再是常山三院的廢墟，而是另外幾處被暗紅色藤蔓徹底吞噬、如同巨大肉瘤般的建筑。

記者驚恐的聲音斷斷續續：“……藤蔓擴張速度驚人……已覆蓋周邊三個街區……光耀集團賽博管制者正在全力阻擊……但效果有限……市民請繼續待在指定避難所……”

畫面切換，是常山市中心臨時搭建的指揮中心，背景里一片忙亂。

主持人語速飛快地介紹著如今的局勢：“由于常山市超管局秦局長神秘失蹤，本區域高端戰力嚴重不足！鄰近城市支援的C、D級英雄已悉數投入戰斗，但面對多點爆發且具有未知特性的‘藤蔓災變’，仍顯捉襟見肘！

是否從其他城市抽調A級英雄馳援，成為當前最高聯席會議爭論焦點！據悉，朔方省鎮會庭已連夜召開緊急會議，但各市A級英雄均肩負守護本城重任，抽調風險極大，討論仍在激烈進行中……”

林默看著畫面，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還依稀記得，昏迷前王剛帶來的消息。

那消息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壓在胸口，而局面，比他想象的更糟，失控的速度更快。

就在這時，原本切換到光耀集團賽博管制者英勇阻擊藤蔓的畫面的電視，突然毫無征兆地變成了一片漆黑。

病房里其他幾個傷患和家屬都愣住了，疑惑地看向屏幕。

下一秒，雪花閃爍了幾下，一張林默絕對忘不掉的臉，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上。

正是那個假巡警隊長。

他穿著筆挺的、不合時宜的黑色禮服，背景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勝券在握的微笑，眼神卻冰冷如毒蛇。

“常山市的各位市民，以及……正在收看的，所謂‘英雄’和‘管理者’們。”他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出來，清晰、平穩，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磁性氣泡音。

“很抱歉打擾諸位欣賞光耀集團昂貴的煙火表演。不過，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精準地鎖定了病床上的林默。

“市立圖書館，想必各位已經知道那里的情況了。很不幸，一個容納了近萬市民的地下庇護所，就在圖書館的正下方。而那些可愛的藤蔓，它們非常‘喜歡’圖書館的建筑結構，正在愉快地扎根、生長、加固……順便，也堵死了庇護所的幾個主要通風口和備用出口。”

病房里瞬間死寂，連呻吟聲都停了。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攥住。

屏幕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里面的空氣，大概還能支撐……嗯，讓我想想，樂觀估計，六到八個小時？當然，前提是藤蔓不繼續分泌點‘有趣’的氣體。”

他頓了頓，欣賞著想象中屏幕外人們驚恐的表情。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默的方向。

“順德市的‘調色師’林默先生，還有那位都市巡警，洛魚小姐。我知道你們在看，也知道你們剛從醫院醒來。真是命硬啊。”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莊明重，還有暗鴉首領的尸體。就是你們在墨鴉行動中‘繳獲’的那兩具怪人尸體。”

“把它們帶到城北廢棄的‘紅星機械廠’舊址，只能由你們兩個人來。別耍花樣，也別讓那些鐵疙瘩或者別的什么人靠近。我會看著。”

“你們有五個小時。”

“五個小時后，如果我看不到我要的東西……”他聳聳肩，露出一個極其殘忍的微笑，“那么，圖書館下面的近萬市民，就將成為我偉大計劃中，第一批……也是最有紀念意義的‘奠基者’。”

畫面“滋啦”一聲，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