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結束，影叔最后留給林默一個問題：“如何在敵人的視野中生成一個栩栩如生的完整人形？”

還未等林默回答，影叔便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課上了，可以離開了。

林默仍然在看著影叔的作品發呆，蘇嵐則拍了幾張照片，扯了扯林默。

林默這才回過神，對著影叔的背影又彎了彎腰：“多謝影叔！”

走出那間被各種顏色和光效攪得如同兇案現場的排練廳，穿過寂靜的員工通道，推開歡樂谷后門。

一股潮濕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

雨停了。

厚重的烏云裂開縫隙，灰白的天光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反射著微弱的光。

空氣里還殘留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

林默深吸一口氣，肺葉被這股涼意刺得微微發緊。

。他剛想說話，目光卻被游樂園正門外的一幕釘住了。

鐵門外，黑壓壓的人群正排著長隊，蜿蜒出去幾十米。雨明明才停不久，積水還在路沿石下匯成小流，可那些人臉上絲毫不見等待的焦躁，反而透著股過節般的興奮勁兒。幾個小孩踩著水坑，濺起泥點，惹來家長的低斥，聲音里也帶著笑。

“這……雨剛停就這么多人？”林默有點難以置信。

蘇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嘴角難得地向上牽了一下：“全是影叔的功勞。他那個鬼屋，一個人，頂得上半個園子。日均人流量，翻了兩三倍不止。外面都傳瘋了，說他是‘鬼屋之父’，一個人頂一支特效團隊。”

林默看著那些翹首以盼的游客，腦子里卻不受控制地閃過監控屏幕上那些被影子逼到崩潰尖叫的臉。

恐懼，在這里成了最熱銷的商品。

車子駛離歡樂谷，匯入傍晚的車流。

窗外的街景在濕漉漉的光線下流淌，霓虹燈牌在水洼里投下扭曲晃動的倒影。

林默靠在副駕駛椅背上，閉著眼，眉頭卻鎖著。

栩栩如生的人形？

如何定義“栩栩如生”？

進行動作模擬嗎？

要讓敵人“看見”身邊突然冒出個攻擊者？

他之前用黑白二色糊弄低階怪人時，搞過那種粗糙的“紙片人”投影，動作僵硬，邊緣模糊，糊弄糊弄沒腦子的還行。

可現在他已經是C級了，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怪物？

C級往上，對手的感知和精神韌性都強得多。

影叔說得對，他的能力是顏色，不是影子。

影子本身就有形體，有厚度，能扭曲光線，天然帶著欺騙性。

顏色呢？顏色是依附的，是表面的。

一個顏色輪廓能糊弄得住誰？

必須要像，像影叔用陰影塑造的“人”一樣，充滿暗示和壓迫感，細節到位到能自己嚇自己。

可顏色……怎么才能讓敵人“感覺”那就是真的？光影在敵人視野里的真實感……怎么保證？

如何在敵人眼里憑空“畫”出一個能騙過動態視覺、能模擬發力姿態的“人”，還要讓它動起來？

難。

難如登天。

關鍵在哪兒？關鍵在于影叔最后的提示，換位思考。

不是“我覺得我畫得像”，是“敵人覺得那就是個人”，得鉆進敵人腦子里，用他們的眼睛去看，用他們的經驗去判斷什么是“真實”……

直到車子駛入超管局地下車庫，林默還跟鉆進牛角尖一樣，一遍遍拆解那虛幻人形的光影構成：該有的高光在哪？皮膚衣料的質感模擬？動起來的光線連續變化？

電梯下行，剛出電梯門。

走廊里一陣沉重的液壓聲和金屬摩擦聲。

一臺肩甲有明顯撞擊凹痕、背部管線暴露的灰色賽博管制者，在兩名穿白色技修服的工作人員牽引下，正有些蹣跚地走向維修區通道。

林默的目光追隨著那臺巨大的灰白機器。

一個念頭，像一道刺破烏云的陽光，猛地扎進他混沌的思緒。

成為我自己的敵人？對啊！要騙過敵人，首先得知道敵人“看到”的是什么樣。

賽博管制者有光學探測器，它接收到的光影信號，不就是從“敵方視角”傳來的信息流嗎？

如果能連接到管制者的傳感器，用它當成我的“眼睛”，同時我在管制者旁邊“現場表演”生成光影人影……那不就是實時的“敵人視角”反饋校準嗎？

關鍵就在于，賽博管制者還可以進行神經連接，這樣就可以進行實時反饋了。

一邊扮演攻擊者，一邊扮演被攻擊者。

就像對著鏡子揮拳，但鏡子里的倒影，變成了一個需要你用色彩去欺騙的、冰冷的“觀眾”。

這個念頭讓林默心臟猛地一跳。

“蘇姐，我想問一下，賽博管制者可以租借，需要什么手續？”

蘇嵐聞言側過頭，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林默的臉，又瞥了一眼遠處正在進入檢修通道的灰色身影。

“租借？”她推了推眼鏡，語氣沒什么波瀾，“原則上，不外借。那是重要資產。”

“但……有特例？”林默追問。

“特事特辦。”蘇嵐點頭，“需要打報告，局長特批。之前有強化系的能力者為了測試極限爆發力對精密機械的破壞閾值，申請過。還有感知系的研究員，想接入體驗非人感知模式。”

她頓了頓，報出一個數字，“租價高昂，一次，十萬信用點。按小時計費，不足一小時按一小時算。訓練系統使用費另計。”

十萬！

林默感覺剛燃起的火焰被澆了盆冷水，他雖然有著裝備采購權限卡，但現在也就一百萬信用點，如果一次十萬的話，也只能使用十次。

看著林默有些猶豫的表情，蘇嵐繼續道：“你不是有裝備采購權限卡嗎？如果能說服周局長同意將此納入‘特殊裝備采購或能力適應性訓練’范疇，或許可以打對折。五萬一次。”

五萬……依然是個巨大的數字。

不過林默腦子里已經開始盤算著報告的措辭。

“不過，”蘇嵐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一切的前提是局長點頭。并且，租借期間，任何因訓練造成的機體損傷，租借方承擔全部修復費用。”

她的目光在林默臉上停留了一秒，“賽博管制者的維修賬單，通常是以‘萬’為單位的。”

林默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思緒和肉痛的感覺：“明白了。我回去就寫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