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派臨時據點·潛域居·覺醒室

房間很安靜。

安靜得過分。

陸冥坐在空曠的“覺醒艙”中心，四周漂浮著微弱的藍色粒子。這些粒子非物理實存，而是“原生意志”的投影，被星芷稱為“思網殘絲”——某種接近夢境與現實交界的感知裝置。

他閉著眼，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下沉，像墜入一口無底的湖。

我是誰？

這個問題，他從出生那天起就被灌輸了標準答案。

編號0916，義體測試批次四代，主控鏈接層適配率：92.7%。

情感模塊抑制等級：S。

任務執行權歸屬：靈械中控庭。

那不是“他”，只是“一個他”。

如今，他正試圖掙脫這副“設定”，卻不知道——掙脫之后的他，還剩下什么？

“你得放松。”星芷的聲音穿過沉寂，從艙外傳入，“否則你連自己的意識邊界都無法找到。”

陸冥沒有回應，只是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第一次試圖不去控制自己，而是——沉沒。

于是他看見了：

火光。雨水。倒塌的鋼筋骨架。

他夢見自己跪在一堆廢墟上，懷里抱著一個快要死去的女人，她的臉模糊不清，但聲音卻透著溫柔。

“冥啊，聽我說……不要讓他們用你。”

“你有選擇的……別活成他們的鏡子……”

鏡子。

那個詞像釘子一樣嵌入他意識中。

他睜眼，卻仍然身在夢中。他的身體變成半義體狀態，左半邊是鋼鐵與數據，右半邊是血肉與傷口。

“這是你。”另一個“陸冥”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他的聲音是機械音譯，“你以為你要覺醒，但你只是想要逃避。你連自己是什么都沒搞清楚。”

陸冥盯著他，喉頭一動，卻發不出聲音。

意識開始撕裂。兩種力量在他身體里交錯——

一邊是父親留下的遺傳覺域因子，它告訴他：你生來不該被控制。

一邊是靈械系統植入的邏輯中樞，它告訴他：控制你，是為了保護你。

他想掙脫，卻發現那兩個意識都在說同一句話：

“你必須服從。”

“你必須服從。”

“你必須——”

“不。”陸冥低聲說。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卻在他體內炸裂。

他開始奔跑，穿越一座座黑暗長廊，那些長廊中浮現出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他在義體訓練中殺死的測試者，在灰域塔見過的“失控者”，還有……那個始終背對他站著的男人。

男人戴著銀色金屬面具，面具上只有一道豎直的紅線。

他緩緩轉身，聲音帶著回音：

“陸冥，你終于走到這里。”

“你是……誰？”陸冥停下，低聲問。

男人不答，只是抬起手。

他的手和陸冥一模一樣，甚至連右手食指上那道細微的傷疤都相同。

“我是你父親留給你的第三把鑰匙。”

“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夢，是遺傳鎖激活時的‘覺域投影’。我只說一次：”

“覺醒，并不是自由的出口。”

“它只是把牢籠，從外面，移到了你的腦子里。”

陸冥怔住。

“你必須決定——你要的是權力，還是自己。”

“選擇權，只在一瞬。”

男人話音未落，周圍世界開始崩塌，如萬鏡破裂般回歸混亂。陸冥的身體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扯住，他大叫著跌回現實。

——

“他回來了！”

星芷沖進覺醒室，按下防護面板。

陸冥倒在艙中，喘著粗氣，渾身顫抖。他的瞳孔在幾秒內劇烈收縮又放大，像是某種格式化正在進行。

“別動！”星芷扶住他，手掌貼在他心口，“你腦域剛剛經歷一次自我重建，很可能觸發幻覺中的逆反程式——”

“不是幻覺……”陸冥聲音啞得像銹鐵在咬牙，“我……見到他了。”

“誰？”

他閉上眼。

“我父親。”

星芷神情一怔，但沒有繼續追問。她知道，真正的覺醒不是能力啟動，而是那個關鍵時刻——你開始懷疑自己曾深信不疑的“真理”。

這意味著陸冥，已經不再屬于靈械派，也還未真正屬于原生派。

他成為裂界真正的“候選者”。

——

夜深，艙室恢復沉寂。

陸冥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手指無意識地按壓掌心。

他在想一個問題：

“覺醒之后……我真的自由了嗎？”

還是——只不過換了一種更深的“被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