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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任務

京城。

大概是席德在京城的最后幾天了,諾諾約了今晚聚餐,作為在京城的案件結束禮。席德坐著輕軌,放眼望去,水洗般的藍天下,植被從深綠到金黃到褐黃,霓虹般變化。

這是他在京城的最后幾天。柳淼淼是在三天前失蹤的,被一個陌生男人帶走。席德在街角目睹了這一切,那個男人,他不認識。

諾諾的電話來得很準時,約了今晚在“水月鏡花”聚餐,算是為這次京城任務畫上一個句號。

水月鏡花還是那副大隱隱于市的模樣,藏在一條翠竹掩映的幽深小巷里,紫檀木的匾額上是四個風骨內斂的字。

諾諾已經到了。她依舊穿著那件式樣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只是肩上多披了件米色的羊絨開衫,讓她在秋日的微光里,看起來多了幾分慵懶的暖意。她正單手托腮,凝望著窗外那方小小的日式庭院,庭院里的一株楓樹,紅得像一團不熄的烈火。

“我還以為,以你的風格,至少會遲到半小時?!笨匆娤?,諾諾抬了抬眉毛。

“路上風景不錯,就多看了一會兒?!毕碌哪抗饴舆^那塊匾額,隨口應道。

兩人并肩往里走,一位身著素雅旗袍的侍女迎上來,臉上是訓練有素恰到好處的微笑:“兩位貴客,實在抱歉,今晚小店已被包場,實在沒有空余的位置了?!?

“包場?”諾諾皺起了眉,拿出手機,點開一條短信,“我三天前就預訂了,確認信息還在這里。”

侍女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短暫停留了一秒,依舊微笑著搖頭:“非常抱歉,是我們的工作出現了失誤。作為補償,我們可以為您安排在我們的姐妹店金風亭,今晚所有的消費,都由我們承擔?!?

“這就是你們處理失誤的態度?”諾諾冷笑一聲。

正當她準備繼續理論時,另一位看起來像是經理的女人聞聲而來。她穿著剪裁得體的墨綠色旗袍,身段窈窕,氣質沉靜。

她原本是來處理門口這不大不小的糾紛,目光在掃過盛氣凌人的諾諾后,落在了她身旁那個始終沉默著的席德臉上。

呼吸頓時漏了一拍。

女經理臉上那種職業化的微笑并沒有消失,雖然努力保持風度,但眼底一閃而過的是源于靈魂深處的畏懼,最終沉淀為一種極度壓抑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折斷的恭敬。

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微微繃緊,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但諾諾還是注意到了。

女經理沒有再看席德第二眼,仿佛那一眼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

她轉向先前那名侍女,聲音依舊柔和:“聽雨軒的客人,請他們移步。告訴他們,這是主家的意思。然后,清場,上最好的碧螺春?!?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用到主家這兩個很有古意的詞匯,諾諾愣了一下,看出來前廳的空氣安靜得有些不自然。

侍女們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訓練有素的鎮定所取代,她們躬身行禮的動作整齊劃一,卻透著一股莫名的緊繃。

諾諾錯愕地看著這番峰回路轉的變故,扭頭望向身旁。

席德的神情一如往常,茫然。

他們被引向餐廳最深處,那間擁有獨立庭院的聽雨軒。庭院里石桌上的茶水尚有余溫,顯然,上一桌的客人是剛剛才被請走的。

等侍女們悄無聲息地換上新茶點,如潮水般退下后,諾諾才雙臂抱在胸前,那雙明亮的眼眸里帶著審視的意味,落在席德身上:“看起來,你的面子,比我們卡塞爾學院執行部的A級權限還好用?!?

“或許是他們認錯人了?”席德端起骨瓷茶杯,吹了吹氤氳的熱氣,神色坦然。

“認錯人?”諾諾像是被氣笑了,“什么樣的錯覺,能讓水月鏡花的主家,把最頂級的包廂瞬間清出來給一個認錯的人?路明非,難不成他們認出了你是S級?”

“差不多吧?!毕潞貞艘宦?。

諾諾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她將手中的骨瓷茶杯放回桌面,發出一聲輕微但清晰的“嗒”,像是在法庭上敲響的法槌。

席德正準備繼續他的胡扯,雅間的竹簾卻被再次掀開。

那位身著墨綠色旗袍的經理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比剛才還要蒼白幾分,手上空無一物,只是快步走到桌前,向著兩人,尤其是向著諾諾,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態低得近乎卑微。

“這位小姐,請恕我冒昧打擾?!彼謿?,身后跟著四五個努力控制住顫抖的侍者,“關于剛才的事情,是我個人的重大失職,我必須向您解釋清楚,否則無法向主家交代?!?

諾諾揚了揚眉,示意她繼續。

女經理深吸一口氣。

“事情是這樣的,”她語速很快,像是在背誦一份檢討報告,“就在上周,我們內部接到主家秘書室的通知,說近期可能會有一位客人,以不記名、不預約的方式,來檢驗水月鏡花的服務是否還遵循著最嚴格的舊例。通知上沒有照片,只有一個模糊的描述。我們只知道那是一個氣質沉靜的年輕人。”

她的目光飛快地近乎驚懼地掃過席德,然后立刻垂下眼簾。

“今天,兩位光臨,我們的前臺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預訂失誤。而我……當看到這位先生面對我們的差錯時,從始至終都異常平靜,我……我就主觀臆斷地……認為他就是主家派來暗中考核的那位客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懊悔。

“我當時想,考核已經從日常服務變成了危機處理。我們已經失分在前,如果不能拿出最高規格的補救措施……所以,我擅自決定,清空聽雨軒,以最高禮遇接待。這……這是一個由于恐懼而犯下的愚蠢錯誤。我誤判了情況,給兩位帶來了困擾。”

說完,她再次深深鞠躬:“我已經將我的失職與誤判上報,并準備接受一切處罰。今晚的一切,只希望能作為我個人對兩位最誠摯的歉意。”

諾諾沉默了。

她用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桌面,眼神里有幾分玩味。這個解釋放在水月鏡花這種地方的背景下,荒唐卻又合情合理。

她看了一眼席德。

席德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怪不得?!?

過了良久,諾諾終于開口,她端起那杯經理送來的清酒,卻沒有喝,只是放在鼻端聞了聞,“既然是誤會,那就算了。”

女經理如蒙大赦,再次行禮后,腳步虛浮地退了出去。

她盯著席德那張平靜的臉看了幾秒,似乎想從那雙黑色的瞳孔里找出些蛛絲馬跡,最終還是放棄了。

“算了,不提這個。找你來,是為了一件事。”她放下茶杯,神色嚴肅起來,“準備一下吧,我們要去日本?!?

“哦?”席德發出一個表示好奇的單音節。

“學院的緊急調令,”諾諾說,“目標,東京。除了我們,凱撒和芬格爾也會同行?!?

“凱撒和芬格爾?”席德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諾諾的眉頭再次輕輕皺起。她總覺得,路明非這個人本身,就像一口被枯藤覆蓋的深井,井口飄著幾片無關緊要的落葉,讓人能看見的,永遠只有那一點點浮光掠影。

而井下的黑暗,深不見底。

明明所有的資料都顯示他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諾諾繼續說道:“除了東京,還有首爾一家生物研究所的所謂毒氣泄漏……反正新聞上是這么報的。但在學院的S級加密檔案里,這些事件被統一歸檔。”

席德也若有所思。

諾諾的眼神變得銳利,“所有事件的背后,都指向同一個結果——混血種的消失。受害者大多是血統不純,沒有在學院注冊的邊緣混血種。就像田地里無人問津的野草,被人悄無聲息地收割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冰涼的桌面上畫著圈,“有人在用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在整個亞洲,擄走混血種。他們制造出聳人聽聞的本地新聞,用這些鬧劇作為障眼法,掩蓋真正的圖謀。”

“嗯。”席德點頭。

“學院方面認為,這是暗影庭院的手筆。”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著席德:“柳淼淼,不是第一個,只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F在,你還覺得這次的任務,僅僅是有趣嗎?”

……

飯后,諾諾先行離開。

她站在門口掛著紅燈籠的屋檐下,回頭看了席德一眼,夜風吹起她的長發:“總之,到了日本,我希望我們的情報可以完全共享。我不想再有第二個柳淼淼?!?

看著那輛紅色的法拉利消失在夜色里,席德心想,友人A的戲份退場得恰到好處,還留下了一句充滿懸念的臺詞,完美。

那么現在,該輪到「影之實力者」登場了。

他一轉身,臉上那絲溫和無害的笑意隨之斂去,表情變得淡漠疏離。

餐廳那位墨綠色旗袍的經理,如同鬼魅般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后,單膝跪地,頭顱低垂。

“主上。”

席德“嗯”了一聲,邁步走向墻邊那排看似普通實則暗藏玄機的博古架。他每一步都走得不快不慢,他想象著自己的身后正拖著一道長長的,由純粹的黑暗與權勢構成的影子。

書架緩緩移開,露出通往地下的階梯。

冰冷的燈光瞬間取代了餐廳的溫婉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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