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

席德躺在擔架上，發出顫抖的聲音。

執行部的支援來得很快，自從京城發生了許多大事后，卡塞爾學院已經緊急調高了對京城的戒嚴程度，即使在京城行動比起在歐美諸國行動麻煩許多，卡塞爾學院依舊派駐了接近一百名的專員。

“小子！還得練！”穿著老北京布鞋一身唐裝的金發漢子叼著雪茄，不屑地說。

被漢子抬著送上醫療車，這是一輛殯儀車，車窗上貼著“保您平安”的溫馨標語。里面寒氣刺骨，席德冷得顫抖了兩下。

和他一起被送入比殯儀車的還有柳淼淼，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擔架上，旁邊三個大漢握著唐刀面色嚴肅地盯著席德和柳淼淼。

“搞不到槍么？”一個大漢低聲說。

席德豎起了耳朵。

“搞不到，最近這邊管的太嚴了。”另一個大漢也低聲說。

“那這刀你從哪里買的？”

“隔壁舊貨市場，五十一把，那老爺說這是清朝傳下來的寶刀，以前用來砍蠻夷人的頭！”大漢眉飛色舞起來，“我跟華夏人學了還價，最后買了三把，只花了一百！”

所謂的專員，大概也是某種搞笑人物吧。

席德看了一眼柳淼淼，柳淼淼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黃金瞳始終沒有熄滅，炯炯地盯著席德。

“我們要去哪？”席德高聲問。

“你問你旁邊的小美女嗎？”大漢問。

席德點了點頭。

“送到芝加哥，那邊想要研究她身體的變化。”大漢面無表情地說，“科研人員嘛。”

“怎么研究？”

“基因分析，皮膚分析，尿液分析？”大漢聳聳肩，“然后解剖之類的，反正他們對那些龍類亞種都是這么做的。”

席德微微瞪大了眼睛，掃了一眼柳淼淼。

主駕駛忽然閃進一道紅影。

是諾諾。

諾諾雙手放在方向盤上，通過后視鏡看著席德和柳淼淼。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發動了汽車。

這輛改裝過的殯儀車引擎低沉，行駛起來異常平穩。

金發唐裝的漢子清了清嗓子。

“陳墨瞳？你開車么？我們的命令是直接去郊區的秘密停機坪。”

“史密斯讓我開車。”諾諾說。

“哦哦。”大漢點了點頭。史密斯是原來的司機。換成誰開他都無所謂。

他看了看諾諾冷峻的側臉，又想起了一些關于諾諾的傳聞，最終還是把想說的粗話咽了回去，轉而和同伴低聲抱怨起來。

汽車緩緩地在京城的夜色中穿行。

席德躺在擔架上，感受著身下傳來的平穩震動和車內刺骨的寒氣。

大漢們抱著寶刀閉目養神。席德的目光，一半落在后視鏡里諾諾那雙冰冷的眼睛上，一半落在身旁柳淼淼那雙燃燒的金色瞳仁上。

柳淼淼的黃金瞳依舊亮著，像是兩枚燒紅的、價值連城的硬幣，鑲嵌在她那被層層束縛包裹的身體上。那目光的癡迷感絲毫未減，反而愈發濃烈。席德毫不懷疑，如果現在解開她的束縛，她會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跑，也不是殺人，而是伸出手，像撫摸一件絕世珍品那樣，撫摸自己的臉。

這個念頭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寧愿面對一條真正的龍，也不想面對這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癡迷。龍的邏輯很簡單，要么吃掉你，要么臣服于你。而這個女孩的邏輯……

見鬼，現在她的世界里恐怕根本不存在邏輯這種東西。

席德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偽裝出來的傷口都仿佛更痛了。

“我們……快到了嗎？”席德大聲提問，故意吵醒那幾個昏昏欲睡的專員。

果然，離他最近的大漢眼皮動了動，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急什么……去芝加哥的路還遠著呢。”說完又沉沉睡去。

殯儀車毫無征兆地偏離了主路，方向盤在諾諾手中輕巧一轉，拐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輔路。

車身的震動變得明顯起來，不再是那種絲滑的平穩。睡著的大漢們被顛簸驚醒了。

“嘿！陳墨瞳！你開錯路了！”那個金發唐裝的漢子揉著眼睛，不滿地嚷道，“導航上說走四環，直通機場高速！”

“抄近路。”諾諾的聲音和引擎一樣平穩，沒有任何情緒。

“這他媽是哪門子近路？”另一個大漢也醒了，警惕地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黑暗樹影，“這路能到停機坪？我怎么看著像往哪個村里開？”

“我說了，是近路。”諾諾重復了一遍。

金發漢子還想說什么，但他從后視鏡里對上了諾諾的眼睛。那是一雙深紅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像是兩點燃燒的炭火。他把臟話咽了回去，悻悻地抱緊了他寶刀。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在了一條狹窄的胡同口。這里是京城的老城區，灰色的磚墻在月光下顯得靜謐而古老。遠處傳來幾聲狗叫，隨即又歸于沉寂。

“下車。”諾諾熄了火，拔下車鑰匙。

“下車干嘛？史密斯可沒說有這個流程！”金發漢子徹底緊張起來，他和同伴對視一眼，握著刀柄的手都繃緊了。

諾諾沒有回答，她只是拉開車門，一陣混著槐花香氣的夜風灌了進來，吹散了車里的一部分寒氣。她繞到車后，猛地拉開了后車門。

三個大漢幾乎是立刻就想舉起刀，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完成這個動作，諾諾就已經動了。沒人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聽見三聲細微的像是高壓氣瓶泄氣的聲音。三個壯漢臉上的警惕和兇狠瞬間凝固，然后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樣，軟軟地癱倒在座位上，懷里依舊抱著他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大清寶刀。

弗里嘉子彈。

高效，且安靜。

席德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鐘，干凈利落得像一場無聲電影。

諾諾登上車廂，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軍用匕首。她沒有看席德，徑直走到柳淼淼的擔架旁，手起刀落，那些堅韌的束縛帶應聲而斷。

柳淼淼自由了。

她緩緩地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那雙黃金瞳里的火焰跳動著，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過頭，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在席德身上。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席德。

像一只警惕的貓。

柳淼淼在他面前停下，彎下腰，湊得很近很近。席德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一股如同蘭花般的幽香。她的手指輕輕抬起，似乎真的想觸摸他的臉頰。

“慢一點。”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是諾諾。

她站在車門口，背對著月光。

柳淼淼的動作停住了。她看了看諾諾，又深深地看了席德一眼。

最終，她什么也沒做。

她直起身，轉身，像一只輕盈的貓，悄無聲息地跳下車，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胡同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

車里只剩下席德、諾諾，和三個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專員。

“為什么？”席德低聲問。

“我沒說過要放走她。”諾諾靠在車門上，從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香煙點上，猩紅的火光映著她輪廓分明的側臉，“但的確，我不喜歡實驗室里的福爾馬林味兒，那會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嗆了一大口，朝著席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隨手丟掉香煙。

“還是不適合抽這些玩意。”

“現在怎么辦？”席德問。

諾諾轉過頭，“我們遭到了暗影庭院的襲擊，柳淼淼被劫走了，三名專員英勇抵抗后昏迷，而我們，僥幸存活。”

諾諾自顧自地取出平板，平板上紅色的信號不斷地離他們遠去。

“跟蹤器。”諾諾解釋，“我想知道她會去哪。”

席德點了點頭，看著諾諾背后的屋頂上。

幾個黑衣的人影默默地站著，散布開來仿佛黑色的羽翼。

這些羽翼以席德為他的眼，已經沉默地跟著這輛車一路。

暗影庭院。

“你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諾諾盯著追蹤器，鉆入小巷里。

“好，我會好好呆在原地的。”席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