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出了鏡廳。

剛才出聲解釋的官員長長出了一口氣，額頭上每個毛孔都沁出大滴的汗珠。

“大人，原來你也……”

下屬官員原本恐懼和這個新皇帝見面，但看到比自己高位的官員也這樣，心理反而放松了一些。

剛才在鏡廳里緊張萬分，此刻倒放松許多，看來皇帝也沒有想象中殺人如麻，還是會講些道理的。

而且他所吩咐的行動也是切實有效的。

“愚蠢！”長官忽然低喝。

下屬們愣住了，長官向來都是溫溫和和的，這樣嚴厲怒斥他們的時刻還是第一次見。

“你們不知道維克蘭和伊利昂是怎么死的嗎？”長官冷冷地掃視這些政務官員，“你以為靠的是軍隊靠的是禁衛軍？他靠的是自己！”

長官壓低了聲音：“維克蘭是序列七，你們猜親手殺死維克蘭的尼祿又是序列幾？他瞞著所有人成為了非凡者，可現在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途徑的非凡者！”

“秩序教會么？”

“曾經的奧洛克堅決反對成為非凡者，他的軍隊里所有人都是普通人，要的就是對軍隊的絕對掌握……絕不能有半點信仰上的錯位?！遍L官幽幽地說，“但現在皇帝都是非凡者了……等到教會們滲透進軍隊，這個國家距離易主就不遠了！”

……

“陛下……要回宮休息嗎？”阿巴斯畏懼地從身后走出來。

“不用。”姬玄隨口說著，低頭搖晃酒杯，看著半透明的冰塊在血一般的酒液里漂浮著。

“那我退下了……”阿巴斯猶豫了片刻，低聲說。

“阿巴斯？”姬玄忽然問道。

阿巴斯停住，站在原地聽姬玄的聲音，也不走近。姬玄的背影在他看來有些可怕，他不敢于直視姬玄，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也沒想過自己進宮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刺殺四皇子，這和他預想的不一樣，但他也默默接受了，“尼祿”天生就應該是個比任何人都高位的人，像阿巴斯這樣的，就好好聽從他們的指令就好了。

最后什么也不要想。

但阿巴斯忍不住。

四皇子蕭瑟離開的背影牢牢映在腦海里，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來。

姬玄丟給阿巴斯一塊黃金。

阿巴斯茫然地捧著黃金。

“拿這個，從黑市找十個不要命的，去這里。”姬玄在地圖上敲下一個位置。

“陛下要做什么？”阿巴斯認出來那是一個賭場，名頭大到連阿巴斯也知道。

黑市里什么都有可能發生，這一帶沒有人把帝國的法律放在眼里，據說黑市有貴族背景，但黑市和貴族有關系很正常，其他小型的黑店也都有些貴族背景。

但絕對沒有任何黑市敢這么囂張，甚至當年的奧洛克大公也對它睜眼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它們不要太過火就行。

可沒有人知道過火的界限在哪，年輕女孩自愿賣身不算過火，隱秘地除掉競爭對手，甚至叫他家破人亡，也不算過火。在這里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所謂過火似乎只在于錢給的夠不夠多。

“你不用現身。”姬玄說，“讓那些不要命的去砸場子，能殺多少人就殺多少人?！?

“殺人？”阿巴斯迅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猜不出姬玄的目的，但姬玄這么說了，就一定有他想達成的目的。

“陛下……”阿巴斯顫抖著說，在姬玄面前，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走。

“害怕么？”姬玄看著阿巴斯，“你可以隨時回去，回到秩序教會?！?

阿巴斯聽到這話，忽然身體癱軟了一刻，久久沒有說話。

父親死后他丟了魂一樣，想要往上爬，卻忿恨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天賦，把握不住放在面前的機會。

是姬玄把機會丟到他的面前。

他叼著姬玄給的肉來到皇宮，走出秩序教會時，就發誓再也不會回到那里。

“我會去做的?！卑退钩脸恋攸c點頭。

“我很看好你。”姬玄輕聲說。

可阿巴斯狠狠地打了個寒戰，握在手中的黃金冰涼刺骨。

……

“西方聯盟國的使者？”

阿巴斯走后，姬玄聽著身旁的人匯報。

“讓他們等著，我要休息了?！?

姬玄站起身來，走出鏡廳，沿著一片狼藉的花園走到自己的寢宮。

短短的半天過去，所有由「僭亡之心」竊取的權柄已經全部失效。此刻姬玄胃部傳來一陣陣空虛。

這種空虛根本沒法通過食物填補，而是來自于靈魂上。

強烈的，想要吞噬別人，彌補自己的沖動源源不斷地從身體深處傳來。

他陷進沙發里，端起旁邊的烈酒飲盡。

火辣的痛覺讓空虛的感覺減弱了幾分。

他漸漸地能夠理解秩序教會交給他這個「僭王之心」到底要做什么了。

這群始終藏在暗處的人，想要的就是他的身體。

這恐怕是某種儀式。

如果他沒有猜錯，和紅發對抗的那聲冷笑，應該就是迪諾發出的。

連秩序教會明面上位格最高的兩個人都出動了，可見他們對于尼祿的重視。

鐵誓派想要保證自己稱帝，而超脫派要堅決反對尼祿稱帝？

而最讓姬玄注意的是，雷蒙德喝下的那管藥劑。

那不像是第五家族造出來的。

連第五家族也在謀劃什么啊。

姬玄嘆了一口氣。

即使靠著鐵血手段成了皇帝，身邊依舊是群狼環伺啊。

姬玄從抽屜里取出面具，眸子在陽光中瑩瑩發亮。

“是時候和老朋友們見見面了……帝國里鬧出這么大的動靜，表面上的平靜再也維持不住了，這些曾經光明會的存在恐怕也要按耐不住了。如果我是從教會中叛逃出來的超凡者，也會想著趁亂對付教會吧?！?

姬玄手指輕輕撫摸面具上的一條條鐵一般的紋路。

他站起來檢查了門窗都鎖緊了，確保不會有任何人能夠進入寢宮后，緩緩戴上面具，在素紅的毛毯上左走三步，右走兩步，最后在胸口點了兩下。

“三二二?！?

濃稠的白霧在眼前不斷升起，姬玄的身體也漸漸地放松起來。